昏暗的烛光摇曳着,将满屋的“囍”字和红纸映照地格外喜庆,床上坐着个身穿喜服、披着红盖头的少女她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微微颤抖的心中满怀对未来与情郎的期待。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影带着些许醉意踱到床边。男人浓眉大眼,五官周正,手中握着喜棍,缓缓挑开盖头。少女的脸庞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娇艳,朱唇欲滴,两颊泛着淡淡的潮红,低眉顺眼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男人凝视着少女,眼里含着深情。少女羞赧地低下头,双颊更加绯红,嘴唇轻抿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夜深屋外正更深露重,一滴露珠延屋檐滴落院前月季之上,露珠延月季脉络缓缓滑动,由外到里,娇嫩的月季仿佛承受不住露珠的戏弄,将它包裹进内部,化作了润露。
屋内的声音渐息,新婚夫妇情到深处时许下永结同心的誓言。
岁月易逝,日月既往,不复可追。不过一年两人便有了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男人少失怙恃,也无兄弟姊妹,自幼吃村里百家饭长大,对第一个孩子,自然也极为宠爱。
夫妻恩爱,孩子孝顺,如此幸福美满的日子过了几年,却在一个冬日发生了改变。
家里粮食吃得差不多了,男人年轻力壮,有的是一把子好力气,想学村里猎户上山猎些野兔野鸡来。却不幸遇上了一头野猪,最后命保了下来,那一处却废了,失去了身为男人的尊严。
男人日渐消沉,酗酒买醉。当年的少女长成了女人,女人始终陪着男人,想等他振作起来。直到一次男人醉酒后,想到村里人说他无后的风言风语,气不打一处来打了女人。尽管男人清醒后追悔莫及,但这件事有一便会有无数次。
男人从一开始的愧疚到心安理得,不仅打妻子还打女儿,也学会了村里二流子们都会的赌搏。钱不够就典当,家里的砖瓦房成了茅草房,家具也被当得差不多了,最后甚至想当妻子和女儿。当年的青壮朴实的男人终于变成了冷漠癫狂的魔鬼。
裴钱货揉了揉酸胀的脑袋,想到刚才梦里的内容不禁有些湿了眼眶,明明从前,一切都还很美好的。
她生来带有宿慧,刚出生便能记事,且记忆力远超常人,比同龄人更为早慧,却也因此更感世事变迁,人性难测的痛苦。
裴钱货艰难地撑开眼,只见身旁坐了个黝黑滚壮的妇人,那腰比得寻常两个妇人粗,这人不是裴钱货昨晚念叨的裴老三家的又是谁。
裴老三家的一见裴钱货醒了,大声喊道:“唉呦!这可怜的娃儿终于醒了!天可怜见的,死了爹又跑了娘啊!"一边喊唾沫星子一边往外飞,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是她爹呢。
外头忽得涌进来一群人,乌拉拉地站在床边,每个人都要抒发上一句对裴钱货的同情,仿佛说了的人便是富有同情,心地善良的人,全然不顾床上女童发白的嘴唇,与毫无血色的脸。
而裴钱货也终于从众人“同情”的话里理清了来龙去脉。听众人所说是今晨裴老三家的见自家门开着,喊了半天无人应,便进来看看,却见地上躺了个人,旁边还有一滩干涸的血和血肉模糊的男人。裴老三家的吓得哇哇大叫,几乎爬着出去的,不过几柱香时间,半个村都听见抄家伙来了。
“别是遭了贼吧!”一个年轻的妇人叹息道。
“指不定是裴老七家的找了情郎,两人合起伙来……”裴老三家的话还没说完见裴钱货眼神直钩钩地家盯着自己,那眼睛泛着绿光活像山里的野狼,阴狠得让人心惊胆战。
裴老三家的半天才回过神,心里暗骂自己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吓着,又嘀咕一个小丫头眼神这么阴狠,活该没了父母,指不定被她克死的呢!但虽然心里犯嘀咕,嘴上终是蹦不出半个字了。
裴钱货听着四周吵闹的声音和猜测,内心却没相信半分。娘不可能是被贼掳去,也不可能带钱跑了,更不可能和小情郎跑走!
她醒来时,明显感觉到胸前有硬块硌着,她刚刚趁机摸了摸,是银子和铜钱。虽然不多,但约莫是这个家所有家当了,毕竟家里能当的都当了,连娘的嫁妆都贴进去了。所以,娘不带任何东西,到底为什么抛下她自己走呢?
“找着了!找着了!村长他们在山头里找着裴老七家的了!正往这儿赶呢!”一个细条猴子似的男孩冲进来大喊着道。
屋里的人一听有新热闹看,纷纷涌出屋子,房间里转眼便空了。裴钱货拼命撑起身子想下床,男孩见了忙说:“小钱姐,我扶你吧。”
裴钱货在他搀扶下坐起,迷药后劲还没过,人还是半软的。裴钱货开口道:“裴大壮,带我去看……咳咳咳——”话还没说完,冷风灌进喉咙里,裴钱货拼命咳嗽起来。
裴大壮忙说:“小钱姐,我背你去吧。”
说着便弯下身去,裴钱货用力侧身趴到了裴大壮身上,双手环住他脖子,农家男孩正是抽条的时候,虽然看着瘦小,力气却不小。裴大壮背着裴钱货便往院子里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