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安多尼堂的早晨,空气里飘着乳香与烤面包的甜味。
孙笙把最后一盆白玫瑰搬上讲坛,回头冲纪寒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神父,今天的花是我四点就去温室剪的,您闻,还沾着夜里的凉气。”
纪寒立在台阶上,黑袍拖得笔直,像一柄收在鞘里的剑。他垂眼,指腹掠过花瓣,也掠过孙笙的手背,温度比晨露还低。
“主会奖赏你的殷勤。”
声音轻而温,像圣餐里化开的蜜。
孙笙红了耳尖,低头摆弄圣带,没注意到纪寒的指尖在玫瑰茎上掐出一枚细小的倒刺——刺尖朝外,像一枚无声的锚。
诱捕的第一步,是让对方习惯你的气味。
纪寒深谙此道。
他让孙笙每天清晨来自己宿舍送早餐:一杯手磨咖啡,两块羊角面包,外加一小碟草莓酱。
“你坐。”他拍拍床沿,“陪我吃。”
孙笙拘谨地挨边坐下,脊梁挺得笔直,像小学生。纪寒用银勺蘸果酱,递到他唇边:“尝尝,修女们去年夏天酿的。”
孙笙张口,舌尖不小心碰到勺背,草莓的酸与甜炸开,他慌得耳根更红。
纪寒用拇指替他拭去唇角一点红渍,动作慢得像在擦圣杯。
“甜吗?”
“……甜。”
于是第二天,果酱变成了覆盆子;第三天,是加了朗姆酒的樱桃。孙笙的味蕾被一点点调教,夜里做梦,都是纪寒腕上淡淡的乳香。
诱捕的第二步,是让猎物看见自己的伤口。
某个雨夜,纪寒“不慎”打翻了热水壶,右手烫起一串水泡。
孙笙冲进来时,看见神父赤着上身坐在镜前,肩胛骨像两片被雨水打湿的羽翼。他正艰难地给自己涂药,动作笨拙得近乎可怜。
“别动,我来!”
孙笙跪在他脚边,用棉签蘸药膏,呼吸轻得像羽毛。
纪寒低垂眼睫,雨水顺着窗棂淌下,在玻璃上画出一道又一道泪痕。
“我很小就被送进神学院,”他哑声说,“没人教我怎么照顾自己。”
孙笙心口一热,指尖抖得几乎握不住棉签。
涂到最后一处,纪寒忽然俯身,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包住孙笙的手背,掌心滚烫。
“谢谢你,我的小朋友。”
那一夜,孙笙失眠,把烫伤膏的薄荷味闻了一遍又一遍,像闻一朵毒罂粟。
诱捕的第三步,是制造独占的幻觉。
纪寒开始让孙笙参与“秘密仪式”——
夜里十一点,教堂地下的小祈祷室。
只点一支蜡烛,纪寒用拉丁文低声祷告,孙笙跪在他右侧,听不懂,却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潮水拍岸。
仪式结束,纪寒从袍内拿出一小瓶葡萄酒,只有拇指高。
“这是我自己酿的,”他拔开软木塞,“只给你喝。”
酒液沾了圣盐,入口微涩,回味却甜。孙笙每次只抿一小口,剩下的被纪寒就着同一位置饮尽,唇印相叠,像间接的吻。
第四夜的仪式结束后,纪寒忽然用指尖蘸酒,点在孙笙唇珠。
“主说,你们要彼此相爱,像我爱你们一样。”
孙笙颤着眼睫,把那滴酒舔进嘴里,像舔走一粒火。
诱捕的第四步,是让猎物主动交出缰绳。
七月初,教区组织三日避静。
纪寒带孙笙去半山的小修道院,手机信号被山林吞没,世界只剩鸟鸣与经课。
第三晚,静修最后一项:守夜祈祷。
凌晨两点,其他人都睡了,小教堂只剩他们。
纪寒把一本《师主篇》递给孙笙,翻开的一页,用红笔划了行字:
“你若不愿为爱情受捆绑,便不配称为爱人。”
孙笙读得心跳鼓噪,抬眼,纪寒正解开领口的罗马领,锁骨在烛光下像一道通往秘境的桥。
“我……我可以吻您的戒指吗?”孙笙声音发颤。
纪寒却伸手,托起他下巴,低声纠正:“戒指是主的,吻我。”
那一个吻,带着葡萄酒与乳香,像一场漫长的降福。
孙笙晕乎乎地被抱起,放在祭案旁的跪凳上,黑袍铺展,像夜幕四合。
他听见纪寒在耳边说:
“从此,你属于我,我也属于你。”
诱捕的第五步,是让对方亲手系上锁链。
回城后,纪寒送给孙笙一条极细的银链,吊坠是一枚微型钥匙,只有指甲盖长。
“这是什么?”
“我宿舍书柜的钥匙,”纪寒替他戴上,指尖擦过锁骨,“里面藏着我所有的不堪与软弱,只有你能看。”
孙笙被这巨大的信任砸得眼眶发热。
当夜,他偷偷溜进神父宿舍,用那枚钥匙打开书柜——
里面没有不堪,只有一本相册,厚厚一册,全是他:
四年里,他扫地的侧影,他打盹的睫毛,他仰头望彩窗时落在鼻尖的光斑……
最新一张照片,是昨天避静回来,他靠在火车窗上睡着,嘴角还沾着一点纪寒的唇膏。
孙笙抱着相册,心脏像被温水泡胀的葡萄干,甜得发疼。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被拍,却明白——自己早被纪寒圈进镜头,也圈进命运。
诱捕的最后一步,是让他主动说“我愿意”。
圣神降临节那天,教堂挤满了人。
纪寒在讲道台上宣读完福音,忽然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今天,我想请一位特别的人上来,”他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孙笙脸上,“他教我什么是单纯,什么是信赖。”
孙笙被推到台前,掌心全是汗。
纪寒握住他手腕,面向信徒,声音清朗:
“在主内,我们互为肢体;在世上,我愿与这位兄弟结为属灵伙伴,彼此扶持,直到生命终结。”
台下掌声雷动,孙笙却只听清纪寒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
“说你愿意,我的小玫瑰。”
孙笙泪眼模糊,点头哽咽:“我愿意。”
纪寒微笑,俯首在他额前落下一吻,像封印,也像赦免。
夜里,宿舍。
孙笙被抱在纪寒腿上,银链在两人之间晃出细碎的光。
他忽然想起什么,小声问:“神父,您是不是……早就喜欢我?”
纪寒低笑,用指腹描摹他唇形,像在念一段极短的经文。
“是啊,早到你自己还不知道的时候。”
孙笙鼓了鼓腮,佯装生气:“那您还装得这么正经。”
纪寒吻掉他眼角那点泪痣,声音哑得像掺了蜜的酒:
“不装,你怎么会自己走进我的圈套?”
孙笙想抗议,却被更深的吻堵住。
窗外,初夏的风掠过玫瑰丛,花瓣簌簌落下,像一场无声的庆典。
后来,孙笙偶尔还会想起那个雨夜、烫伤膏、地下祈祷室……
他问纪寒:“如果我当时逃了,您会怎样?”
纪寒把下巴搁在他发顶,语气温柔得像在哄孩子:
“我会追,直到你回头。”
“那要是我一直不回头?”
纪寒轻笑,指尖绕上那条银链,声音低而笃定:
“不会的,我的小玫瑰。
蜜糖太甜,锁链太软,
你舍不得走。”
孙笙窝在他怀里,悄悄红了脸。
他知道,自己再也走不掉了。
可他也知道——
他根本,不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