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中学高一（3）班的清晨，被一场不期而遇的秋雨笼罩。细密的雨丝敲打着玻璃窗，留下蜿蜒的水痕。教室里的灯光显得格外明亮，却也驱不散最后一排靠窗角落的低气压。
沈暮坐得笔直，目光落在窗外灰蒙蒙的雨幕上，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然而，他所有的感官，都如同绷紧的弦，牢牢系在身旁那个安静的身影上。
乔安。这个名字在他舌尖无声地滚过，带着毒液般的苦涩和一丝被那纯净血液勾起的、令他烦躁的灼热。
前世冰冷的箭镞、乔亚扑向毁灭之光时爆开的血雾、猎人们惊怒的嘶吼“叛徒！”、自己陨落前刻骨的恨意……这些画面如同跗骨之蛆，在他闭眼时便汹涌而至。而眼前这个拥有同样灵魂印记的男孩，却用着最无辜、最温顺的姿态坐在他旁边，散发着纯净到令他灵魂都为之躁动的血香。
这巨大的反差本身就是一种酷刑。
乔安微微低着头，露出白皙脆弱的脖颈线条。他握着笔，在崭新的笔记本上落下工整秀气的字迹。阳光被乌云遮蔽，室内的灯光落在他黑色的发顶，晕开一层柔软的光晕。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是干净的皂角香，是新书的油墨味，是少年人独有的、毫无防备的生命力，以及……那缕该死的、对他而言如同罂粟般甜美的血香。
沈暮的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尖牙在牙床下隐隐发痒，一种原始的、属于吸血鬼本能的渴望与前世刻骨的仇恨在他体内无声地拉锯。他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攥紧，指甲刺入掌心的痛感才能让他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冰冷平静。**他必须控制住。漫长的岁月教会了他隐忍和观察，贸然暴露和失控只会带来麻烦。尤其在这个“存在即合理”却并非毫无规则的世界里。
“沈暮同学？”一个清润温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小心翼翼地打破了两人之间令人窒息的沉默。
沈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没有转头，只是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冰冷的单音节：“嗯？”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乔安似乎被这冷硬的态度刺了一下，声音更轻了些：“刚才老师讲的这道题……辅助线好像有点难画，你……能借我看一下你的笔记吗？”他微微侧过身，浅褐色的眼眸里盛着真诚的请求和一丝被拒绝的忐忑。
笔记？沈暮的桌上空空如也。他根本不需要这些人类的记录方式。
那双眼睛……清澈见底，毫无杂质，与记忆中乔亚最后那复杂得让他心头发堵的眼神截然不同。这巨大的反差让沈暮心底那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又窜了上来，烧得他烦躁不已。
骗子！又在伪装！前世用那副复杂难辨的眼神迷惑他，今生就用这种无辜纯良的姿态！他几乎想冷笑出声。
“没有。”沈暮的声音冷得像冰窖里冻过的石头，生硬地砸了回去。
乔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了一些，白皙的皮肤透出一点难堪的苍白。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飞快地垂下眼睑，掩去了眸中的失落和无措。“……哦，对不起，打扰你了。”他低声说着，迅速转回头，肩膀微微缩了缩，握着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沈暮用眼角的余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那点苍白和窘迫，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被恨意包裹的心上，带来一丝极其细微的、陌生的不适感。但很快，这丝不适就被更汹涌的厌恶和烦躁淹没。他厌恶乔安这副脆弱的样子，这让他复仇的念头都显得无处着力；他更烦躁自己竟然会被这点微不足道的示弱所影响。
接下来的几节课，两人之间再没有任何交流。沈暮像个完美的冰雕。乔安则安静得像一株含羞草，小心翼翼地缩在自己的空间里。只有在老师提问时，乔安清润温和的回答声才会短暂地打破角落的沉寂。
大课间休息的铃声响起。教室里瞬间沸腾。
沈暮几乎是立刻起身，带着一股冷风离开了座位，径直走向教室后门。他需要空间，需要远离那无时无刻不在诱惑他又折磨他的气息。
乔安这才像是松了一口气。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旁边空荡荡的座位，眼神有些茫然和委屈。为什么这位新同桌对他如此排斥？
“喂，乔安！”同学陈林凑过来，“你怎么跟那个冰山坐一起了？他刚才没凶你吧？他可凶了，听说是校霸，有背景的，没事千万别招惹他！”
乔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辩解：“他……他没有凶我。”只是很冷。校霸？似乎……也挺贴切。但这反而让乔安心里那点委屈淡了些，也许他只是性格如此？
下午，体育课。
乌云散去，阳光重新洒落，但塑胶跑道上依旧蒸腾着雨后的湿热。高一（3）班的学生们在体育老师的哨声中做着热身运动。
沈暮站在队伍边缘，心不在焉。他的视线穿过人群，精准地锁定了那个穿着白色运动短袖的身影——乔安。他正认真地跟着老师做伸展，动作有些生涩但很标准，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吸血鬼的感官让沈暮能清晰地捕捉到乔安略微急促的呼吸声，感受到他年轻身体散发出的蓬勃热量。而那缕血香，在运动带来的血液循环加速下，变得更加清晰、更加诱人，像无形的钩子，不断撩拨着他紧绷的神经。他微微蹙眉，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将注意力集中在控制呼吸上。这点诱惑，还不足以让他失态。漫长的生命里，他忍受过更强烈的饥渴。
“男生一千米测试准备！”体育老师喊道。
沈暮面无表情地走向起跑线，刻意选择了远离乔安的位置。哨声响起，他控制着自己的速度，保持在队伍中游。他的目光却像被磁石吸引，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跑在他斜前方的乔安。
乔安显然不擅长长跑，一开始冲得有点猛，跑完一圈半后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呼吸变得粗重，白皙的脸颊染上大片的红晕，汗水浸湿了额发。他咬着下唇，努力坚持着，眼神里透着一股倔强。
就是这股倔强，让沈暮的心猛地一沉，瞬间与记忆中乔亚拉满弓弦时那冷硬决绝的眼神重合！那该死的、属于猎人的眼神！一股强烈的烦躁感猛地窜上心头。沈暮脚下无意识地加了力，瞬间超过了几个同学，逼近了乔安。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跑道边一个正在踢足球的别班男生为了追球，猛地从侧面冲进了跑道，直直地撞向正有些脱力的乔安！
“小心！”有人惊呼。
乔安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一股大力撞在肩膀上，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惊呼一声，重重地朝粗糙的塑胶地面摔去！
“砰！”沉闷的撞击声。
“啊！”乔安痛呼出声，身体蜷缩起来，左手下意识地捂住右边胳膊肘。鲜红的血珠迅速从擦破的运动衫下渗透出来，刺目的红色在白色布料上迅速洇开。
浓烈、新鲜、纯净到极致的血香，如同被点燃的引信，瞬间在沈暮的感官中爆炸！
前世乔亚爆开的血雾、猎人们狰狞的面孔、自己濒死的痛苦……所有被压抑的黑暗记忆伴随着这浓烈的血腥味疯狂涌入脑海！一股狂暴的、嗜血的力量在他体内咆哮奔腾！瞳孔深处的血色如同潮水般汹涌弥漫，瞬间覆盖了原本的深黑！锐利的尖牙不受控制地刺破了嘴唇，带来一丝铁锈般的腥甜！
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的、带着强烈刺激性的血腥味，终于冲垮了他努力维持的防线！
“滚开！”一声低沉压抑、却蕴含着恐怖威压的嘶吼从沈暮喉咙里迸发出来。他猛地一把推开那个撞到乔安后还愣在旁边的男生，力气大得让对方踉跄着摔出去好几米远，一脸惊恐。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了。所有看向这边的同学都被沈暮此刻的状态吓住了。他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冰冷气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在阳光下，竟然隐隐泛着骇人的暗红色！像择人而噬的凶兽！
沈暮根本无暇顾及旁人的目光。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蜷缩在地上、因疼痛而微微颤抖的乔安身上。那刺目的鲜血，那浓郁到让他灵魂都在颤栗的血香，像最猛烈的催化剂，点燃了他所有的毁灭欲和……占有欲。他向前踏了一步，眼神混乱而狂暴。
“沈……沈暮？”乔安被疼痛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懵，他抬起头，对上沈暮那双泛着诡异红光的眼睛，心脏猛地一缩。那眼神太可怕了，充满了狂暴、混乱和一种让他本能感到恐惧的……饥饿感？
这声带着痛楚和惊惧的呼唤，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沈暮狂暴的迷雾。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迅速闭上眼，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痛楚和血腥味让他混乱的神智强行回笼。再睁眼时，瞳孔中的血色已经强行压了下去，恢复了深不见底的黑，只是那眼神依旧冰冷得吓人，带着一丝狼狈。
他看都没看地上惊恐的乔安和周围呆若木鸡的同学，猛地转身，像一道黑色的旋风，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操场，背影僵硬而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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