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课桌

第二天，高一（3）班教室。

秋日的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在课桌上洒下温暖的光斑。空气里飘着粉笔灰和书本的味道，数学老师在讲台上讲解着新的知识，声音平稳。

乔安坐在靠窗的位置，右手无意识地转着笔。胳膊肘的擦伤在纱布下传来隐约的钝痛，像一个小小的、顽固的提醒。他忍不住用眼角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同桌。

沈暮坐得笔直，侧脸对着窗外，只留下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线。他面前摊开着一本崭新的数学书，修长的手指搭在书页边缘，指尖干净，骨节分明。阳光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看起来……平静得过分，甚至有些慵懒。仿佛昨天巷子里那个脸色苍白、呼吸粗重、压抑低吼着让他“滚”的人，真的只是乔安的一场错觉。

也许……真是我大惊小怪了？ 乔安心里那点委屈和憋闷，像被阳光晒化的薄冰，渐渐消融，只剩下一点残留的困惑。也许沈暮当时真的只是突然不舒服，脾气上来了？毕竟他平时看起来就冷冰冰的。自己追着问，确实有点烦人。这么一想，乔安感觉轻松了些，甚至有点小小的释然。同桌嘛，相安无事就好。

他收回目光，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老师的讲解上。“才开学几天，别想那么多。” 乔安在心里对自己说。他决定把昨天的事翻篇，就当是个不愉快的小插曲。

课间休息，教室里热闹起来。

“乔安，走，小卖部去不去？新到的草莓牛奶限量！”陈林兴冲冲地跑过来，习惯性地想拍乔安肩膀。

“哎！”乔安下意识地侧身躲了一下，牵动了胳膊肘的伤处，眉头微皱。

“啊！忘了你胳膊了！”陈林赶紧缩手，一脸歉意，“还疼啊？昨天真是……沈暮那家伙冲过来那架势，吓我一跳！他后来没再发神经吧？”陈林朝沈暮空着的座位努努嘴。

沈暮一下课就不见了踪影。

“没事了。”乔安摇摇头，不想再提，“他可能……就那样吧。走，买牛奶去。”他拉着陈林往外走，把关于沈暮的话题抛在脑后。

下午，物理课。

沈暮早已回来了，依旧沉默地坐在位置上。物理老师正在讲解初速度的概念。

乔安发现，沈暮听课的样子……有点心不在焉，或者说，过于轻松？

他并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在书上勾画笔记，只是偶尔在草稿纸上写几个极其简洁的公式或数字，笔迹锐利而冰冷。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黑板上，但眼神过于沉静，不像在吸收新知识，倒像是在……打发时间？

而且，他翻书页的动作异常精准，手指捻起书页边缘，轻轻一翻，毫无声息，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像个熟练的老手在翻一本早已烂熟于心的旧书。

乔安自己正被一个加速度的公式绕得有点晕，在草稿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受力分析小人。他偷偷看了一眼沈暮的草稿纸——干净、简洁，只有几个他看不懂的符号和数字，排列得如同某种随意的涂鸦。真是个怪人，不过……好像也挺酷？乔安心想，很快又被自己的物理题拉回了注意力。

放学前的自习课。

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乔安正和一道几何证明题较劲，画了几条辅助线都觉得不对。

他无意识地咬着笔头，眉头紧锁。目光扫过旁边时，发现沈暮并没有在看书或写作业。他正微微侧着头，看着窗外操场上正在训练校篮球队的身影。夕阳的金光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轮廓，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眸里，此刻似乎……沉淀着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疏离感？像是隔着遥远的时光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热闹。

那神情转瞬即逝，当乔安想再看清楚时，沈暮已经收回了目光。他拉开书包，拿出一个看起来非常普通的、巴掌大小的金属盒子。

沈暮的手指在盒子侧面某个位置极其细微地按了一下，只听一声轻不可闻的“咔哒”声，盒子弹开一条缝隙。他迅速将桌面上那本写了几笔的草稿本内页（写有奇怪符号的那页）撕了下来，对折两次，塞进了金属盒子里。然后“啪”地一声合上盖子，再次按动某个位置，又是一声轻微的“咔哒”，盒子锁闭。

做完这一切，沈暮才将这个小巧的金属盒子，塞进了课桌抽屉的最深处。接着，他又拿出一个普通的硬壳笔记本，随意地放在了桌面上，仿佛刚才那个锁盒的动作只是整理了一下文具。

乔安全程看在眼里，心里那点刚压下去的好奇泡泡又“咕嘟”冒了出来。锁盒子？还塞抽屉最里面？那张草稿纸有什么特别的吗？这个举动透着一股与校园环境格格不入的谨慎和防备，让乔安觉得沈暮身上谜团更重了。这不像一个普通高中生会做的事。

沈暮似乎察觉到乔安的目光，冷冰冰地瞥了他一眼。

乔安立刻低下头，假装专注做题，脸颊却有点发热。真是的，看什么看！乔安懊恼地在心里嘀咕，赶紧在草稿纸上又画了一条辅助线。笔尖因为走神，画得有点歪。

放学铃声响起。

沈暮依旧是第一个收拾好东西，将那个普通的硬壳笔记本塞进书包，起身离开，动作干脆利落。乔安看着旁边空了的座位，又看了看自己那道只解了一半的几何题，以及草稿纸上那道歪掉的辅助线，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慢吞吞地收拾书包，目光扫过沈暮塞了金属盒的抽屉。抽屉深处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算了，管他呢。” 乔安摇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开。才刚开学，高中生活还长着呢。沈暮再神秘，也是他自己的事。保持距离，专注自己，就是最好的状态。

他背起书包，走出教室。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昨天巷子里的阴影似乎被这秋日的阳光冲淡了许多，只剩下一点淡淡的好奇和一丝对“正常”校园生活的期待。至于沈暮抽屉深处的金属盒子、他那奇怪的笔记、还有昨天失控的样子……就让它们暂时锁在秋日的夕阳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