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卷铃声的余韵,似乎还在冰冷的空气里震颤。
教室里紧绷的弦,骤然松弛。一种混杂着虚脱、庆幸与残余紧张的声浪,低低地弥漫开来。
乔安放下笔,指尖因长时间用力微微发麻。后背的冷汗,贴上温暖的毛衣,带来一阵不适的凉意。他望着自己试卷上最后那道大题区域,略显潦草的字迹,心中一片空茫。
“总算……结束了。”他无声地吁出一口气,胸腔内鼓噪的心跳尚未完全平复。
几乎是立刻,陈林带着一身躁动的气息转过身,整个人几乎趴在他的桌面上。
“安安!最后那道题!你最后算出来是多少?”他急不可耐地问,手里还捏着皱巴巴的草稿纸。
周围几个同学也迅速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加入讨论。
“那个函数图像到底该怎么整合?”
“选择第三题绝对是C!”
“完了,我感觉我立体几何证明漏了个关键条件……”
对答案的小范围骚动,如同水入油锅,在教室各个角落噼啪作响。
懊恼声、争辩声、庆幸声,交织成考后特有的、带着焦虑释放的交响。
乔安被裹挟在其中。他听着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答案,与自己笔下的痕迹一一对照。对了的,心中微石落地;错了的,泛起浅浅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种置身事外的疲惫。
他知道,这并非终局。
他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投向身侧。
那个座位,已然空了。沈暮的桌面,干净得如同水洗。试卷、草稿纸、笔,所有属于他的痕迹,都已消失。只余下干净的桌面,冰冷地反射着顶灯的光。
他总是这样。在任何喧嚣即将蔓延开时,精准地抽身离去。像一道阴影,融入更深的黑暗,不留一丝可供捕捉的温度。
“啧,那家伙又没影了。”陈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撇了撇嘴,“不用问,肯定又是碾压全场。”旁边一个男生耸耸肩:“提前半小时就写完了,坐在那儿跟座冰山似的,气场吓人。”
乔安沉默地整理着散乱的文具,将笔一支支收回笔袋。橡皮屑被轻轻拂去,草稿纸叠放整齐。动作缓慢,带着一种消耗过度后的迟滞。
他想起沈暮离去时挺拔却孤绝的背影。
想起那稳定到令人心慌的敲击声。想起那短暂瞥过他挣扎笔迹的、冰冷无波的目光。
一种微妙的情绪,在心底滋生。
不是愤怒,也并非纯粹的羡慕。
那是一种……被无形壁垒隔绝在外的、清晰无比的认知。
“走走走,别想了!”陈林用力一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的思绪,“考完就扔!小卖部,我请客!补充糖分要紧!”
乔安被他半推着站起身。教室里的喧闹声浪包裹过来,混合着冬日厚重衣料的摩擦声。他随着人流走向门口,融入这考后短暂的、带着虚脱感的欢腾之中。
走廊的窗户映出灰蒙的天色。细雪不知何时已停,只在地面留下浅淡的湿痕。
他最后回头。那个空位,静静地留在原地。像一个永恒的谜题,一个冰冷的注脚。
短暂的放松已然开始。而对答案的忐忑,成绩公布前的微悬,以及更远处——期末那庞大如山影的终极压力。都在这冬日傍晚的寒风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