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

苏昌河闻言微微一怔。他认识的谢云舒，向来是沉稳内敛、云淡风轻的，即便被他惹得炸毛，也多是带着狡黠的反击或冷飕飕的嘲讽。像此刻这般，语气里带着几乎压抑不住的怒意，甚至有些咬牙切齿的模样，着实罕见。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棋盘，这次看得更仔细。那哪里是棋局，分明是一团乱麻，白子与黑子互相掣肘，毫无生机，处处都是死路。这根本不是对弈，是心乱如麻的外泄。

心中了然。苏昌河身体前倾，手肘撑在石桌上，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他不再是用那副玩世不恭的腔调，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罕见的认真：

苏昌河谢云舒，

他开口，目光灼灼地锁住她试图躲闪的眼睛，

苏昌河你这棋下得……心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他指尖点了点棋盘上一个堪称自寻死路的落点：

苏昌河看看这儿，自断生路，是你谢云舒会走的棋？

苏昌河莫不是被夺舍了？

谢云舒正心烦意乱，被他这么一奚落，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想也没想就怼了回去。

谢云舒呵，说得好像你平时下得多好似的！五十步笑百步，你的棋艺烂得惊天动地，还好意思说我？

若是往常，苏昌河必定要跟她好好理论一番谁才是真正的“臭棋篓子”。但此刻，他看着谢云舒那副明显心浮气躁、连吵架都似乎带着别样情绪的模样，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

他身体前倾，手肘撑在石桌上，歪着头打量她，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带着探究的笑意，故意拖长了调子。

苏昌河行行行，我下的烂。

他从善如流地点头，语气却带着明显的揶揄，

苏昌河所以……这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能让我们喜怒不形于色的云舒妹妹把棋下成这德行？

他摩挲着下巴，眼神在她脸上逡巡，故意拖长了语调，半真半假地猜测道：

苏昌河让我想想……任务不顺？

话音刚落，他就摇了摇头。

苏昌河不可能，对你来说小菜一碟。

苏昌河被人找麻烦了？

苏昌河更不可能，你不找别人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苏昌河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促狭的光，像是想到了什么极有趣的可能性，语气也变得轻佻起来。

苏昌河难不成……是少女怀春，有了什么说不出口的心事？

谢云舒苏！昌！河！

谢云舒捻着棋子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她抬起头瞪了苏昌河一眼，那双总是清泠含水的眸子里，此刻竟真的闪过一丝被戳中心事的慌乱和……羞恼？

苏昌河本是随口一说，带着几分打趣，想看看谢云舒如何反驳，却没料到自己当真猜中了她的心思。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他看的十分真切。

苏昌河不会吧？

苏昌河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泛起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

苏昌河真让我说中了？谁这么……倒霉，被你看上了？

谢云舒雨哥不在，你就这么无聊？

谢云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情绪又很快低落下去，说完之后便又低下头去，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棋盘边缘，一副心烦意乱、不欲多言的模样。

苏昌河心里那点探究欲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感交织在一起，让他坐立难安。他凑近了些，

苏昌河说说看嘛，哥哥我给你参谋参谋。

谢云舒摇了摇头，眉头紧锁，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迷茫和挣扎，

谢云舒说不清，心里乱得很。

她试图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压下去，可那些画面却不听使唤地浮现在脑海，

谢云舒我……我试着不去想，可他的样子总在我眼前晃……忘不了他待我的好，那种无声的纵容……忘不了他做事时沉稳可靠的样子……

她越说声音越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和失落，

谢云舒在他身边，总会觉得很安心，好像……那就是归宿。

温润、纵容、沉稳、可靠、安心、归宿……

这些词，一个个砸进苏昌河的耳朵里，每一个都像一根小针，扎得他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一股无名火混着酸涩蹭蹭往上冒，烧得他心口发堵。

这些词……跟他苏昌河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吗？他嚣张、桀骜、嘴欠、动不动就惹毛她……他唯一能对得上号的，大概就是“可靠”，杀人的时候还算可靠？

等等！

温润？沉稳？可靠？安心？

一个名字猛地窜进苏昌河的脑海，苏暮雨！

是了！暮雨性子就是那样！对谁都温和有礼，做事确实沉稳可靠！而且他们三人常在一起，暮雨对谢云舒也确实多有照顾！难道……他们背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