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子羽率先踏出徵宫,拍打着斗篷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嘴里对金繁嘀咕着:“这徵宫怎么到处是灰尘……简直像没人住似的……要不……”金繁眼疾手快地捂住宫子羽那张总能语出惊人的嘴,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导致两人横尸徵宫。
金繁回头看向欲言又止的大小姐,拼命对她使眼色。宫紫商像被香蜜引来的蝴蝶,翩然飞到了金繁身旁。
热闹了一夜的徵宫,终于在此刻,剩下三个锯了嘴的葫芦。
年长的那个不清楚要怎样跟弟弟说明这其实是情感的萌芽;年幼的那个在了解“她不是细作”之后,不知该怎样与对方相处;我呢,也是不知道该讲些什么。
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宫尚角微笑着看向宫远徵,目光中带着安慰。“长歌姑娘的身份已经明朗,你就不要再把她当作细作来看待。远徵,与人相处时,最重要的是真心。”
宫远徵感到有些迷惘。在他过往的岁月中,生命中从未有过宫门之外的人闯入。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是哥哥,最亲密的人是哥哥,最看重的人亦是哥哥,相伴时间最长的依然是哥哥。宫尚角在他的生命中扮演着既是父亲又是益友的双重角色。而唯一的异性,便是那位行为举止总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大小姐宫紫商。没有人告诉他该怎样与一位素未谋面的女子相处。
徵宫外——
“诶,宫子羽,你说长歌姑娘的惊喜能成功吗?”
宫子羽对宫紫商翻了个白眼,惹来金繁投来既生气又无可奈何的眼神。
“我怎么知道,她又不是阿云...”
意识到什么,宫子羽忽然就沉默了。金繁最见不得他这种伤春悲秋的样子。
“云姑娘一定会平安归来的,你就别整天像被遗弃的小媳妇儿似的好不好。”
宫子羽再次向金繁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白眼——像他这种老婆日日相伴左右的人,根本就说不通。
宫紫商戳了戳宫子羽的额头,护仔似的站在金繁身前。
“干嘛白我们金繁?!”
眼看这对欢喜冤家姐弟又要争吵起来,宫尚角恰到好处地出现。
“都已是执刃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争吵,实在幼稚。”
...
徵宫——
四目相对,寂静无言。两个人好像都在看谁先沉不住气给对方一个台阶。
我实在无法对远徵冷脸相待。
“忙了一天,徵宫也热闹了一夜。阿徵应该累了吧,早点休息。山谷里夜晚风大,如果要去看顾出云重莲,别忘了披上斗篷。夜深露水重,回来时脚步放慢些,小心别摔倒了。徵宫……你的卧房里,我会让你的黄玉侍留一盏灯。我先回去了。”
“你呢?”
什么?我回头看向还站在原地有些无措的远徵。
“那你呢?你在徵宫这段时间,除了与宫紫商接触,你从未有过与外界联络的举动!正如哥哥所言,你并非此处之人,你来到宫门,接近徵宫,接近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宫远徵难得流露出一丝懊恼,甚至不知所措地直接展现出他心底的困惑与迷茫。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拢了拢领口,以防寒风灌入,毫不在意形象地直接坐在了台阶上。
“阿徵,我深知你戒心颇重,也明白你不会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所说的每一句话。可是,阿徵,我绝不是你的威胁,更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你或宫门之事。我只是,真心想要对你好。仅此而已。”
“你听过很多次我的解释,或许觉得我是在诡辩。我不强求你会相信多少,只是希望你能放下一丝成见,一丝就好。看看我究竟会不会做出那些伤害到你的事。”
“巧言令色!”
宫远徵冷笑一声,提起衣摆,装作不经意地坐下,正好遮挡了山谷里凛冽的寒风。
“那你又如何得知出云重莲?”
“我不仅知道出云重莲,我还知道雪重子呢!”我有些小骄傲。“我还知道你们每个人的故事。”
“甚至,宫门后山的三域试炼每一关要考核的内容我都知道。”
“你不要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看我。对于你们来说,这些事可能是秘密,是机要,但是对我而言,这些都不重要。”
“我曾千万次见过你们的身影,看过你们数年前与无锋的对决;也见过你年幼时失去双亲,由宫尚角抚养长大,成为最年少的一宫之主。”
“我没有未卜先知的技能,我只是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完了你们短短人生中的一段经历。”
“你们的人生经历在我的那个世界被撰写成了一篇篇幅宏大的故事。尽管你不算是主角,却无疑是其中最为浓墨重彩、引人注目的一笔。”
“我很喜欢阿徵,你第一次出现,在宫子羽试图放走新娘与他交手的时候,就喜欢阿徵了。”
我托着下巴,目光投向宫外,仿佛能望见那巍峨的宫门。思绪一点点回溯,回忆起整个故事。在谈及那场角宫的对决时,仍忍不住为断了手筋的远徵掉红了眼眶。慌乱地擦掉脸上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净,只好用宽大的衣袖挡在眼睛下方。
远徵第一次真心地放软了态度,递过一方帕子,带着安慰的语气哄着身旁这个意料之外的意外。
“都过去了,你瞧,伤口已经愈合了。已经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