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眠……”
江漾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被风吹散的云雾般轻飘。他鸦黑的睫毛微微垂下,遮住了那双泛着血丝的眼睛。
温眠站在台阶上仰头看他,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你刚刚干嘛要冲出来?那是我和我爸之间的矛盾,又不是你和我爸的。”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强硬一些,可话才出口,就发现自己失败了。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哭腔,连尾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姑娘瘪着嘴,眼眶红红的像只小兔子,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掉。
风从树梢间穿过,小教堂旁的树木沙沙作响。空气中弥漫着初夏特有的味道,淡淡的海盐柠檬香气混杂着泥土的气息。江漾低着头,目光直直地落在温眠脸上。他的小姑娘眼泪还在止不住的往下掉,哭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好啦好啦,哭吧……”江漾伸出手,一把将温眠搂进怀里。他的动作笨拙却又小心翼翼,生怕稍微用力一点就会把她弄疼。今天的气温不算低,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T恤,但温眠滚烫的眼泪还是迅速浸湿了他的肩膀。冰凉的液体触及肌肤,那一片湿润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灼伤了。
早该知道的啊。
江漾低头蹭了蹭温眠的发顶。她的头发散发着淡淡的樱桃香味。他闭上眼睛,心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你那么倔强,那么骄傲,怎么可能甘心忍受父母的指责与谩骂!如果那一巴掌真的打在她的脸上……
江漾突然有些不敢想下去了。
阳台上的风铃随风摇曳,发出清脆的声音,像是某种无形的感叹。温眠喝了口水,重新坐回书桌前,咬着笔头盯着一道复杂的数学题。“阿漾,这个题……”她的声音有些沙哑,透出一丝无奈。密密麻麻的论证条件让她头晕目眩,偏偏理科对她来说就像一座难以攀登的高山。即便看了江漾记下的笔记,自学许久,最终还是只能寄希望于他来讲解。
自从那天被发现两人吵架之后,老温和林女士似乎彻底放开了手脚,再也不避讳任何人。家里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成为他们争吵的导火索。然而,在温眠的记忆中,林女士即使再泼辣,也从未当着她的面和老温吵得如此不可开交。
厨房里的锅碗瓢盆散乱一地,温爷爷扛着锄头站在门口,年迈的老人叹了口气,苍老的手握紧锄柄,不知道该如何选择立场。温眠看着这一切,心中满是困惑:“为什么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们相安无事,为什么我一回来,一待在家里,你们就有这样那样的矛盾非要闹得人尽皆知?”
快成年的女生不明白,家庭的纠纷为何只有在孩子面前才会爆发得如此激烈。
明明少年夫妻一路走来也曾甜蜜温柔过,为何相伴十多载后就全然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当初说着山盟海誓的两个人在多年后可以用尽极其恶毒的话语去诅咒痛骂对方。好像从前那些真情实感都是水中月镜中花。
她是这样想的,当然也这样问了。但老温抬手的那一巴掌是温眠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事情。清脆的声音在空气中炸裂开来,像是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林女士猛地推开丈夫,恶狠狠地瞪着他,然后拉着脸上留下明显红痕的少年跑进屋里上药去了。冒着寒气的冰袋裹在毛巾里,小心翼翼地贴上白皙的脸颊。温眠的手指仍在颤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一巴掌,本该属于她自己。
初夏的气息在四月过于浅淡,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味道。温眠隔着朦胧的泪眼看向江漾,他正笨拙地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之间,少年眉眼清浅,神色温柔,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一汪清澈的泉水,倒映出所有迷茫与挣扎。
该怎么形容这个人呢?温眠默默想着,却又找不到确切的答案。烟支在她手指间虚虚夹着。只是,江漾啊,你这样真的很犯规啊……怎么能不喜欢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