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室新来了两个小妹妹,跟我刚开始工作时一样,迷迷糊糊又害羞的动不动就脸红,只有八卦时正常。
“护长,那个是你男朋友吗?”江澎樾刚进病房,小姑娘就小心翼翼又神秘兮兮地问,眼里的好奇和揶揄亮的晃眼。
“谁说的,就是患者家属而已。”我有些无奈,“别关注那些有的没的,上午主任考查连硝苯地平的作用都忘了,长点心吧。”
“哦哦,我知道错了,护长。”小姑娘缩了缩脖子,委屈像一只鹌鹑。
其实小姑娘好奇也是有一定原因的,江澎樾这几天常等我一起吃饭。对,只是吃饭,有时候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有浅浅的咀嚼声。让我想起了读书时常说的“饭搭子”。
“你……”好几次欲言又止后,我还是说了出来,“你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啊。”
他在撒谎。
“只是有点累而已。”
江澎樾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我有时候在怀疑我是不是不该去那么远学这个专业。如果……如果我没去那么远,我妈是不是就不会生病,如果我没学这个专业,我现在是不是就……哎……”
面汤的热气把江澎樾的眼睛氤氲地有些泛红。
江澎樾是在一个北方城市读的大学,离我们这个南方小镇很远,专业是他高中时期就心心念念的机械自动化。在我的记忆里,他是自信又坦荡的,我从不知道他会这样想。
“别这样想,你记得我们读书的时候学过的那首诗吗?”
“什么诗?”
“弗罗斯特的《未选择的路》。”
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
我在那路口久久伫立,
我向着一条路极目望去,
直到它消失在丛林深处……
“我只记得你那时候不会背还被老师点到,我本来还在旁边幸灾乐祸,结果老师让我接着背。”江澎樾笑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在混插打科,“怎么语文诗句零分选手突然爱上赏诗了啊?”
这个人真讨厌!笑起来怎么这么欠,像只狗!
“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江澎樾嘴角笑意更甚。
“我有时候也会这么想,常常后悔之前的一些决定。但是又想,会不会不如现在”,望着窗外的人流如织,眼神有些空洞。“但是,如果你那时候没有选择那么做,你怎么遇见你的老婆啊?”像是试探,又像打趣。
“不是,谁给你的虚假情报啊!我怎么被通知我结婚了啊?”江澎樾轻笑,侧过身子看着我有些无奈的说。
我感觉我的脸不受控制地慢慢变热,耳朵也可耻的发烫,有些暗喜。
“哦哦。”
为什么感觉遇到江澎樾我的智商就会重返高中数学不及格的时候?明明这么多年我感觉我变成熟聪明了很多啊?
这种感觉很不妙。
“我突然感觉你好像跟高中时候差不多,只是外表看起来不同而已。”江澎樾转过身,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都有点傻。”他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
“你……”
虽然我有些恼羞成怒,但也有些开心。刚刚他那副得意的样子终于和我记忆中的江澎樾重叠了。
我幻想中的他是这样才对。
自信,温和,有时候又有些玩世不恭,他应该是所有人都会喜欢的样子。
吃完饭后,他还是照常送我回家。我有些贪恋这样的场景,觉得这应该是不属于我的美梦。
“我明天不去医院了,我要出差学习,去参加培训。”
是的,我们常常要参加考试培训。还记得大学时期每次期末考试前都会暗地痛骂当时推荐专业的老师,也懊悔自己为了不学数学这点蝇头小利做出这样选择。但现在不会了,虽然每次考试培训前还是习惯性的抱怨,但是就像我对江澎樾说的,我有些害怕。
“哦,好啊。去哪儿?是要去外地吗?”
“是啊,去西安。”
从念大学起就心心念念的西安没想到第一次去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还挺远的。你回来时候告诉我,我说不定能去接你。”好像很自然的说出这句话。“好啊。”我有些小心翼翼的剽窃这份好像不适用于我们俩的亲昵。
“对了,我还没你的微信吧。总让一个快三十的人用QQ实在是有些搞笑了。”
“那就加微信吧。”
我拼命抑制住狂跳的心。
我有些不敢。
其实就算是QQ的联系方式也是和他分开了好几年后的从柜子最里层的同学录里翻出来的。
还记得那天晚上宁静的过于单调,除了一两声狗的吠叫,冷落的街道是寂静无声的。只有我在月色的纱里,眯着眼睛竖着耳朵细细翻找着我的秘密。
旧事的攻击让我的脸又有些发烫。
“你当时为什么会选择那么远读大学啊?”我问出来困扰已久的问题。
“因为喜欢海啊。刚好那个学校还不错,也有我喜欢的专业”
他回答的坦然又简洁。
搁浅着布鲁威斯号的北方城市是颓废的浪漫主义。一座拥抱海洋的城市却偏偏有着红墙白瓦,琴屿路的尽头是海还是云,只能看得见蓝蓝的浪卷起白色的花边。
好像处处矛盾,却又融合的很好。跟他这个人很像。
“你呢?我还不知道你在哪读书呢?”
“我……”我不知道怎么说才能显得我的选择没那么草率。“像我这么爱国的人当然是在打响革命第一枪的城市读书啊,这样才好证明我的拳拳爱国之心啊!”说着还一脸诚恳的望着他。
我不知道怎么样把我"广撒网"的“光辉事迹”说出口。我好像总是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只希望数学滚出我的世界。至于去哪里……当时的我根本没意识到选择一个城市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只当是一次长途旅行。
我好像从来没他那么清醒,是不是注定他的那条是我没选择的路呢?
江澎樾听了我的回答愣了一下,又忍不住笑起来,“真服了你了。”
其实我总是这样,把我认为不想被知道的事情反复加工,加工成我想被人知道的版本,有时候甚至都瞒住了自己。我想像他那样坦诚的人不会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