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地看见你”

我盯着桌子上的菜，突然想起第一次给他做饭那天，他笑的眉眼弯弯，脸上两个梨涡若隐若现，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日子会永永远远就那样过下去。甚至就在昨天中午，他皱着眉头咬下一口我骗他说是复写纸的海苔的时候，我都觉得我的人生就会永永远远这样圆满，永永远远这样飘粉色泡泡。但是世界上是没有永永远远的事情的，就算是一年四季都在蛋糕店架子上摆着的柠檬蛋糕，也会有因为下大雨柠檬运不进来导致缺货的时候。

“嗯，”停顿几秒，我点头，“商凯，要是.......”

“没有要是，”商凯直接打断我，夹了块瘦肉放进我碗里，"陈念，我了解你，我明白你。所以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不就是当卧底吗？你这么厉害，说不定要不了几个月，几个星期就回来了。到时候连咱家那鱼还没长大呢。"

他就这样把我怎么也说不出来的两个字说出来了。我望着他，噗嗤一声笑出来，眼泪却砸进了饭碗里。“笨蛋，那条鱼根本长不大，关宏宇买的是观赏鱼，人家的品种就那么大。”我回头去看鱼缸，里面的两条小鱼是我搬到商凯家一个月整那天关宏宇送来的。那天我嫌他小气，给他哥家买就挑大的，到了我这儿，就买这么两条小鱼来糊弄我。关宏宇只是笑嘻嘻的说“经费不足”，还留下来蹭了顿饭。往事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那等你回来，咱们去买两条能长大的鱼。”商凯把手伸过来擦我脸上的眼泪，笑出两个梨涡。

“嗯，我要锦鲤，”我小声补充，“能活很久的那种。”

这顿饭我们吃得很慢，慢到阳光从餐桌这头移到了那头。其实我设想的告别不是这样的。我以为商凯会和我大吵一架，他会红着眼睛夺门而出，直到我出发也不再和我说一句话。或者是我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眼泪沾湿他的前襟，他一言不发的拍着我的背给我顺气。但结果却是这样平和。我们只是一起吃了顿饭，平静的谈论菜的咸淡，商量着我回来之后买什么种类的鱼。这让我突然想起余华的那句话，“真正的离别没有长亭古道，也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只是在一个和往常一样的清晨，有人留在昨天了。”也让我突然发现商凯对我的爱到底有多深。他真正的了解我、尊重我，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太懂我了——懂我对这份职业的执着，懂我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倔强，懂我藏在警徽下的热血与理想。就像他说的那样，“我明白你”，这句话比一百句“我爱你”还触动人心。不是借着“爱”的名义把我圈在他认为安全的领地，不是因为担心、因为害怕失去就紧握着风筝的线不放，而是即使知道前方雨急风大，知道风筝可能会断了线坠落，知道自己会不安悲伤，也要亲手解开绳索，让我去追求我的心中所念。“在哈萨克文化里，人与人之间产生友情或者爱情，是由于被看见，所以在哈萨克语中，’我喜欢你’，Men sene jakse korem，意思是：’我清楚地看见你’。”就像阿凡达电影里的“I see you”。我看见你的躯体和容颜，我看见你的需求和思想，我看见你心的朝向，我看见你的灵魂。这就是此时此刻，商凯正专注、认真、清楚地看见我，他看见我了。谁说缺爱的人不会爱人？这是我被爱着的最好证明。

我也看见他了，我也要看得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