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鼎下的面汤

大胤天启十二年，九座青铜巨鼎沉稳地镇守着中州龙脉，这一景象已历经七个甲子的岁月沧桑。那说书人时常摇晃着纸扇，慢悠悠地念叨：“这世间的武道啊，可是个了不得的门道。先有锻体九重，每一重都是对筋骨的一次磨砺与重塑；再往上是真气三境，宛如以真气为笔，在天地间勾勒乾坤之势；而到了那先天宗师之境，虽能力通神明，却也逃不过仅能存活三载的宿命。”

林渊蹲在龙门客栈后厨，指尖轻轻摩挲着粗陶碗沿。面汤里的油花突然凝成八卦阵图——东南巽位有三道杀气逼近。他微微皱眉，往热汤里弹了一滴陈醋，门外顿时响起金铁交鸣声。

“所以说我最烦江湖人。”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

大堂之中，叶青璃身着一袭白衣，且战且退。她的剑锋轻扫过柜台，那账本上的墨字仿若有了生命一般，化作黑色的丝线缠绕住追兵的脚踝。只见三位铁剑门弟子身形踉跄，纷纷倒地，他们面露惊疑之色，目光紧紧盯着后厨的门帘。“掌柜的，阳春面三钱银子。”林渊的声音从帘后传来，随后他撩开门帘缓步而出。他身着青布直裰，衣上还溅着些许面汤，怀中却稳稳地抱着半坛老黄酒。当他经过那些弟子身旁时，不经意间踩中了一位弟子的曲池穴。刹那间，那人只觉一股奇异之感自穴道处蔓延开来，仿佛多年未通的任督二脉在这一刻豁然开朗，竟忍不住轻呼出声。

叶青璃瞳孔骤然收缩，那一抹惊愕与凝重在眼底一闪而过。她清楚地看到，这书生步伐轻盈却暗藏玄机，每一步竟都精准无误地踏在在场众人的真气节点之上，那模样恰似顽童踩着雨后水洼般嬉戏，可这其中的危险却如深渊般令人胆寒。“小心！”她不及多想，一声娇喝急促而出，声音里带着几分离弦之箭的紧迫感。铁剑门长老闻声，自梁上如猛虎般飞扑而下，掌心幽蓝的毒芒闪烁，宛如死亡的邀请函，散发着摄人的寒意。

林渊正专注于清点手中的铜钱，一枚天启通宝不经意间从他指缝间滑落，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刺客脚边打着旋儿停住。老人像是突然被抽走了脊梁骨，软塌塌地瘫倒在地上，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枚铜钱——只见铜钱正面雕刻的龙纹竟似活了过来，缓缓游动。“客官的面要坨了。”一旁的书生轻叹一声，衣袖微抬，似有若无的一阵风随之拂过大堂。叶青璃鼻尖萦绕起一股雪山青莲特有的冷冽香气，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令人惊骇的画面：铁剑门弟子们腰间的兵器仿佛受到无形力量的召唤，在剑鞘中剧烈颤抖起来，那模样就像朝拜君王的臣子一般恭顺而敬畏。

柜台后的掌柜突然尖叫：“我的酒！”众人这才发现，那坛被书生随手放下的黄酒，竟在青瓷碗里凝成琥珀色的龙形。“最近湿气重。”林渊推开客栈后门，暴雨声裹着他的低语飘进来，“劳烦各位出去时把门闩带上。”

直到人影消失在雨幕里，叶青璃才发觉手中多了一枚温热的铜钱。钱币背面本该是“天启通宝”四字的地方，赫然刻着“道法自然”的古篆。

三条街外的钟楼上，黑衣监察使松开捏碎的瓦片。他腰间玉牌映着雨幕，浮现出猩红文字：“丙字十七号异常，疑似先天宗师，建议纳入武脉断绝名单。”

而城南陋巷中，林渊正把玩着半块青铜鼎耳。昨夜从文庙顺来的小物件，此刻正在他掌心渗出星砂。九鼎封印比三十年前又弱了三分，方才不过动用千分之一的灵气，监察司的猎犬便嗅着味来了。面汤的香气还在鼻尖萦绕，他忽然想念东荒的烈阳。上次轮回种在葬兵谷的剑意青稞，该到酿成新酒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