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城,皇宫,宫门前广场空旷,汉白玉石铺就的地面在阴郁天光下泛着冷硬光泽。两侧矗立的石雕瑞兽默然肃立,四下里空空荡荡,唯闻风声过隙,平添几分肃杀冷清。
一道颀长孤直的身影自长街尽头缓缓行来,步履沉稳,踏在寂静中发出清晰回响。正是凤随歌。他未着朝服,只一身玄色暗纹常服,墨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面容冷峻,眸色深沉如夜。
守门侍卫看清来人,脸色骤变,忙不迭上前,单膝跪地行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侍卫:“参见殿下!”
凤随歌恍若未闻,脚步未有丝毫停顿,径直便要踏入那巍峨宫门。
侍卫心中一紧,硬着头皮横移一步,挡住去路,急声道:“殿下,圣上有旨,今日是二皇子冠礼,百官齐聚承德殿,未经传召者不得入宫。”
凤随歌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眼前阻拦的不过是一缕空气,身形一侧,便已越过侍卫,踏入了宫门之内。那侍卫还想再拦,却被凤随歌周身散发的冷冽气势所慑,竟僵在原地,不敢再动分毫。
承德殿外,侍从的阻拦声由远及近,带着惊慌:“殿下,您不能进去!”
声音未落,殿门处光影一暗,凤随歌已迈过那高高的门槛,出现在百官面前。
刹那间,庄重华美的承德殿内,丝竹之声戛然而止。原本端坐的百官纷纷色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涌起。端坐于百官之前的庄慎,握着玉圭的手微微一紧,极力稳定着骤然加速的心绪,面上虽竭力维持平静,眼神却泄露了一丝惊疑。而他身旁的庄明,则是显而易见的慌乱,脸色瞬间白了三分,目光闪烁,不敢直视那闯入者。
唯有坐在凤平城下首的二皇子凤承阳,猛地站起身,脸上绽开纯粹的惊喜,脱口唤道:“皇兄!”
凤随歌的目光掠过众人,只在凤承阳身上短暂停留一瞬,继而转向那高踞龙椅之上、面色沉凝如水的凤平城,依礼躬身,声音平稳却无半分暖意:“儿臣,见过父皇!”
凤平城目光冰寒:“你打了败仗,不好好回府思过,待朕传召。竟还有脸面擅闯承德殿?!”
凤随歌直起身,迎向那冰冷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话语却如软针:“二弟的及冠之礼,我这个当大哥要是不来,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说我们兄弟不和!”
凤承阳早已按捺不住,急忙起身,快步跑到凤随歌身边,语气中满是关切与依赖:“皇兄,你回来了!”
凤随歌看向胞弟,眼神微缓,但问出的话却直指核心:“今日并非是你的生辰。为何要选在今日办这及冠之礼?”
凤承阳浑然不觉其中关窍,如实答道:“是母后定的,我也不知为何。反正她说了,今天的日子好,最合适我办及冠礼。”
凤随歌身形几不可察地一晃,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剧烈颤动了一下,眼底翻涌起滔天巨浪,又被强行压下。他猛地转向凤平城,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尖锐的诘问:“二弟不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莫非父皇也不知道?”
父子二人的目光于空中悍然相遇,似有金铁交击之声。殿内空气仿佛凝固,落针可闻。
凤平城不怒反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更添寒意,一字一顿地重复:“今日是你二弟的及冠之日。”
凤随歌闻言,怆然一笑,那笑容里浸满了无尽的悲凉与嘲讽,他缓缓扫视这华丽的殿堂,轻声道:“那这个及冠之日选得不巧了。”
他复又看向身旁懵懂的凤承阳,语气放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今日皇兄不得已搅了你的冠礼,改日定会补偿。”
他心知接下来的场面必是诡谲难测,风波骤起,不愿让这纯良的弟弟目睹其中不堪,念头一转,寻了个由头道:“对了,我派人送了一把宝剑到你寝宫,你快去看看!”
凤承阳到底少年心性,闻言又惊又喜:“真的!?”
他下意识地看向龙椅上的凤平城,寻求准许:“父皇?”
凤平城面色黑冷如铁,目光却始终死死钉在凤随歌身上,仿佛要将他看穿。片刻沉寂后,他从喉间挤出一个音节,微微颔首:“去吧。”
得了准许,凤承阳如蒙大赦,他早就想避开这令人窒息的无形漩涡,连忙向凤平城行了一礼,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转身,快步离开了承德殿。
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将内里的暗流汹涌与外面的世界短暂隔绝。
华阳宫,殿内陈设依旧,紫檀木的家具沉淀着温润的光泽,博古架上的珍玩玉器井然有序,纱幔低垂,氤氲着熟悉的淡淡苏合香气。只是今日,那抹常驻于此的明艳色彩被素色所取代。
凤临月静静立于窗前,一袭素白衣裙,周身无半点纹饰,墨玉般的长发亦只用一支简单的白玉簪绾起。这极致的素净,非但不曾折损她半分容光,反将她眉宇间的矜贵与明艳勾勒得愈发惊心,如同雪地里骤然绽放的红梅,清绝夺目。
玉露步履轻捷地走入内殿,行至她身后,低声禀报:“公主,大皇子已将那庄郃斩杀。”
凤临月闻言,并未回头。窗外天光映照着她完美的侧脸,那线条优美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自作孽不可活。”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意外,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静默片刻,她缓缓转身,素白的衣袂在空气中划过一个清冷的弧度:“走吧。”
今日是母后的祭日。而那位继后,偏偏将凤承阳的冠礼选在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