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

玉京城，皇家别院夏静石房，夏静石房却是另一派景象，虽门窗上贴着大红喜字，四处红绸缠绕，但房内一片寂静，显得有些寂寥。夏静石独自坐在案桌前，喜服放置在一旁，他并不怎么着急穿上，而是看着手中母亲的遗物手镯。

婚房内又是另一番景象。四处悬挂着红色帷幔，双喜字贴满窗棂，龙凤喜烛燃烧着，将室内映照得一片暖融。凤临月身着繁复华美的嫁衣，以缂丝团扇遮面，静静坐于铺着大红鸳鸯被的床边，姿态端庄，看不出情绪。

夏静石同样一身大红喜袍，坐在离床不远处的圆桌边，背对着她，自进来后便维持着这个姿势，面色沉静，瞧不出半分新婚应有的喜悦。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良久，团扇后传来凤临月的声音，清凌凌的，打破了满室的沉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夏静石，你是要与我坐到天亮吗？”

夏静石身形微顿，终是起身。他走到床边，依礼伸手，轻轻拿开了她用以遮面的团扇。烛光下，她明艳的容颜毫无遮挡地显露出来，凤冠霞帔，珠翠环绕，更衬得她姿容绝世。他动作算不上温柔，却依旧遵循礼节，为她解下那顶沉重的凤冠，放在一旁。

“公主乏了，可早些休息。” 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

说完，他竟转身欲走。

就在他脚步将移未移之际，凤临月忽然开口，语气陡然一变，带上了几分委屈与嗔怪，与她平日那矜贵傲然的模样大相径庭：“夏静石，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

夏静石脚步一顿，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背影显得有些僵硬。

凤临月继续说着，声音里那点委屈拿捏得恰到好处：“大婚之日，独守空房，明日传出去，我的脸都要丢尽了。”

夏静石沉默片刻，终是转过身来，看向她。烛光下，她微微蹙着眉，唇角微抿，那双惯常清冷的眸子里此刻竟似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我见犹怜。他心底那潭死水，终究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

夏静石语气缓和了些：“是我考虑不周了。”

他没有再离开。凤临月见好就收，也不再“委屈”，扬声唤了玉露进来伺候梳洗。

待凤临月沐浴更衣后，换上舒适的寝衣，自行在宽大的婚床上躺下。夏静石则在外间的软榻上和衣而卧。

喜烛依旧燃着，红色的烛泪缓缓堆积。室内一片寂静，两人都毫无睡意。夏静石望着头顶绣着祥云的帐幔，鼻尖萦绕着室内陌生的、属于她的淡淡馨香，方才她那双带着“委屈”的眸子，总在眼前挥之不去。而里间床上的凤临月，背对着外间，唇角在黑暗中勾起一个极浅的、得逞般的弧度，随即又恢复平静，缓缓闭上眼。

这一夜，红帐之内，各怀心思。看似平静的新婚之夜，那看似牢固的心防，已悄然裂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

庭院 ，晨曦透过交错的枝叶，在青石板上洒下细碎金光。凤临月悠然坐在花藤秋千上，雪球温顺地蜷在她怀中。她指尖漫不经心梳理着猫儿绒毛，抬眼看向立在晨光里的玄衣男子。

凤临月指尖逗弄着雪球的耳朵：“夏静石，我知道你现在想回锦绣。”她眼尾微挑，流光在他紧绷的下颌转了一圈，“可我没有理由帮你。毕竟——把一个拥兵自重的振南王留在夙砂，无论对你那位圣帝还是对夙砂，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夏静石负在身后的指节微微收紧，面上却仍是古井无波。他目光掠过她被朝阳镀上金边的侧脸，忽然开口：“公主那日所说会帮我解毒，想要的筹码究竟是什么？”

秋千轻轻晃动，凤临月轻笑出声，裙裾在风中漾开涟漪：“我不是让你自己去想吗？”

夏静石向前半步，目光如沉潭：“公主既然主动提及，想必心中已有条件。”

凤临月按住晃动的秋千，雪球轻盈跃下。她起身走到他面前，仰头时眸中锐光乍现：“先前两国交战，我弟弟遭人暗杀，定是有人与锦绣内外勾结。你帮我揪出这个内贼，我帮你解毒——”她忽然逼近，玉簪流苏扫过他胸前衣襟，“甚至可以，帮你坐上锦绣帝位。”

夏静石瞳孔骤然收缩，呼吸有瞬间凝滞，他猛地攥紧袖中手腕。

见他沉默，凤临月忽然俯身凑近，温热气息拂过他耳畔，嗓音裹着蜜糖般的试探：“那个内外勾结的锦绣外贼…不会就是你吧？”

夏静石喉结滚动，侧首避开她过近的注视，唇角扯出淡漠的弧度：“公主说笑了。”

他忽然转身，与她对视的目光里翻涌着晦暗的浪潮：“公主竟然敢相信我？”

凤临月指尖掠过他袖口金线绣的云纹，忽然弯起眉眼，语调动听得像在吟诗：“夫妇一体啊…”

这句带着戏谑的话却让夏静石心头莫名一颤。他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嗓音有些发紧：“解毒不必着急。若我帮公主找到内贼，公主助我回锦绣即可。”

凤临月怔了怔，忽然用团扇轻点他心口：“你对你自己可真狠。”她转身时碧色披帛扫过青石台阶，声音飘散在风里，“别想激起我的同情心。”

夏静石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一片落叶恰巧擦过他微动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