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国圣京城皇宫 · 抚心阁
阳光透过精雕细琢的窗棂,洒在抚心阁光洁的地面上,却驱不散殿内骤然凝结的冰冷气息。
景太后端坐于凤座之上,原本雍容的面容此刻布满寒霜,她难以置信地盯着下方跪伏在地、浑身颤抖的高公公,声音因惊怒而拔高:“你说什么?!”
高公公将头埋得更低,声音惶恐不已:“千真万确啊太后!咱们……咱们在内禁卫安插的那几个自己人,刚刚……刚刚都被陛下下旨,拖出去杖毙了!”
景太后猛地站起身:“陛下怎么会发现他们?!”
高公公颤声回禀:“奴婢悄悄打探过,今日早些时候,陛下在花殿偶遇了夙砂公主,不知说了些什么。夙砂公主似乎……似乎对陛下说,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您的监视之下。陛下回到盛福殿后,便勃然大怒,先是下旨杀了禁军都尉梁品,查抄了梁都尉的府邸,随后……随后就从梁府搜出了这份名单……” 他双手微颤地呈上一张纸。
景太后一把夺过名单,快速扫了一眼,脸上惊怒交加,更多的是一种被算计的寒意:“一派胡言!梁品负责禁军,与内禁卫毫无瓜葛,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人!现在梁品也死了,死无对证,这份名单的来历,怕是查不出来了!”
高公公怯生生地补充道:“想来……想来陛下也并无实证,就这么……就这么将他们杖毙了……”
景太后猛地将名单拍在案上,声音冰冷刺骨:“哼!陛下杀人,何时在乎过证据!”
高公公吓得噤若寒蝉,伏在地上不敢再发出丝毫声响。
景太后胸口剧烈起伏,她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怒火,眼神变幻不定。她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沉声吩咐:“传振南王,立刻来见我!”
锦绣国圣京城皇宫 · 抚心阁
一只上好的青玉茶盏被狠狠掼在地上,瞬间摔得粉碎,碎片四溅,如同此刻景太后脸上那无法抑制的怒意。她胸膛起伏,眼中凶光毕露,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
夏静石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发作惊住,慌忙上前,屈膝蹲下,小心翼翼地徒手将较大的碎片一一拾起,放到一旁,动作细致,仿佛生怕残留的碎瓷伤及他人。随后,他来到景太后脚边,恭敬地跪下,语气充满了担忧与惶恐:“母后息怒,千万保重凤体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竟抬起自己的衣袖,去擦拭景太后华美凤裙上被溅到的零星茶渍,姿态卑微而顺从。
然而,景太后却猛地伸出手,冰冷的手指如同铁钳般狠狠攥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直视着自己燃烧着怒火与杀意的眼睛。
景太后声音如同淬了冰:“你若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就去替我除了凤临月!”
夏静石瞳孔骤然一缩,脸上是无法掩饰的震惊。
景太后盯着他,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一字一顿地逼问:“你孝不孝顺本宫,就看你的本事了。凤临月那个挑拨离间的贱人,本宫已容不得她了!”
空气仿佛凝固。夏静石在她的逼视下,下颌被攥得生疼,他眼底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转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幽暗。他缓缓地、极其顺从地站起身,垂眸避开那令人窒息的目光,声音低沉而听不出情绪:“儿臣……明白了。”
容养殿庭院
夏静石步履沉缓地回到容养殿,见凤临月正悠闲地坐在那棵老树的荫蔽下,手执清茶,姿态慵懒,仿佛外界纷扰皆与她无关。他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沉默片刻,终是开口,声音听不出波澜:“太后要我杀了你。”
凤临月执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她明艳的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意料之中的浅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冷冽的嘲讽和洞悉:“看来,他们母子的关系,已经十分紧张了。”
她关注的焦点,全然不在自身的生死威胁上,而是立刻精准地判断出了这命令背后所折射出的权力裂痕。
夏静石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甚至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立刻察觉的……异样情绪。都这种时候了,她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这个?
凤临月放下茶盏,眸光流转,已然有了计较:“我去找夏静炎,就说我不想再与你同住容养殿,让他另行给我安排一处宫殿居住。如此一来,便给了你‘出手’的由头和机会。” 她顿了顿,看向他,“然后,你可以借此劝说太后,是否能调走一部分内禁卫,方便你杀我。”
她条理清晰,瞬间便将杀局转化为可利用的棋步。
夏静石没有立刻回应她的提议。他看着她冷静谋划的侧脸,心中那抹异样的情绪再次泛起涟漪,这一次,更为清晰,那是一种不受控制的担忧。将她独自置于夏静炎附近,无异于羊入虎口。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抗拒。
他沉默着,这份沉默并非在思考计划的可行性,而是在压制内心那份不合时宜的牵念。
凤临月眼睫低垂,轻轻放下茶盏,指尖在杯沿不安地摩挲着。她微微侧过脸,日光在长睫下投出一小片脆弱的阴影,连嗓音都浸染了几分柔软的湿意,声若蚊呐:“我的命……可在你手里了。”她悄悄抬眼觑他,眼尾泛红:“还望王爷……垂怜。”
夏静石呼吸一滞。
他看着她这副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情态,明知这委屈可怜多半是装出来的,那刻意放软的语调,那欲说还休的眼神,无一处不是精心计算过的撩拨。可偏偏……他的心还是被那声“垂怜”轻轻撞了一下。
他喉结微动,移开视线,唇角几不可察地抿成一条无奈的直线,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那叹息里,有对她这般作态的了然,更有一种连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