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不是没想过窦明会反击。但她仗着主子的面作威作福惯了,又观往日窦明是个软弱可欺的性子,便没将窦明放在眼中。
菟丝子似的人儿,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哪怕反击,也不过是不痛不痒拌几句嘴,她这个老婆子不仅不吃亏,还能煞煞这个新主母的威风!
再者,她料定窦明不敢公然违逆魏廷珍的意思。新妇上门没几天,就和大姑姐起了龃龉,传出来多不像话?
这种种原因加在一起,张嬷嬷便有恃无恐,说话失了分寸。
可她万万没想到,仅仅一日功夫过去,昨日还低声下气的窦明支棱起来了,居然还吩咐人动手打她!
她可是魏廷珍的贴身嬷嬷,打小服侍魏廷珍的,出门在外跟人说起,小门小户的官家夫人都要卖她几分面子!如今一个刚过门乳臭未干的丫头,要掌她嘴?
张嬷嬷顿时又懊又悔,懊恼自己刚才太过口不择言,对方什么脾性没摸清就贸然出口,焉知窦明前几日伏低做小的姿态不是装的?
悔的是魏廷珍交代的差事没办好,自己此番挨了打,折损了主子的面子,回去都落不了一顿好!说不定还要受主子冷眼……
思及此,张嬷嬷刚想开口再说几句话挽回些什么,窦明却突然叫人堵上了她的嘴!
“张嬷嬷说话既然不中听,那便不要开口了。这次掌嘴,你便记个教训吧!”窦明扬起纤细的手腕,只是微微摆了摆手,早走会看脸色的下人立马上前用帕子堵严实了张嬷嬷的嘴。
新妇与姑嫂不对付是常事,这下人与下人间勾心斗角的事同样常有。
魏廷珍说难听了是嫁出去的姑姐,回娘家耍威风管闲事。但架不住她地位高,一个景国公夫人的名号,少不得侯府里众人都要卖她面子。
但张嬷嬷就不同了,一个奴仆仗着主子得势,去别人家指指点点,这让侯府其他人本就看不惯她。同样是下人,自己府里反倒矮别人一头,这是什么道理?
以往魏廷珍总是器重张嬷嬷,不把济宁侯府的下人当自己人看。侯府诸人虽有怨言,但因为没有正经主子,有苦都没处诉。
总不能把这些鸡毛蒜皮狗屁倒灶的事说给侯爷听?一来下人们没法开这个口;再者,魏廷瑜就是听到了也懒得去管。他巴不得有人替他管教府中下人呢!
但是这次情形不同了,现在吩咐动手的人是窦明,这可是正经的济宁侯夫人!
纵使替姐出嫁的事说出去不够光彩,可人家是什么身份?本家有内阁的舅舅,母家有内阁的外祖,皆是有实权有威势的。牵丝挂缕的关系,这么算下来,济宁侯夫人窦明,不比一个空有名头的景国公夫人差。
看清了这一层关系和府中下人之间的弯弯绕后,窦明如被清泉洗涤过一般,豁然开朗。
想到第二世她一直恪守本分、唯唯诺诺的样子,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这里可是济宁侯府,她怕什么?大不了和魏廷珍撕破脸皮,老死不相往来,这倒正合她意!
大梦一场,如梦初醒。
不知是不是受了第一世人格影响的缘故,这一世的窦明颇有些豁出去的架势。
她既然打定主意要压魏廷珍嚣张的气焰,那么,从魏廷珍身边人下手是最好不过的办法。
不说今日张嬷嬷出言不逊在先,就是没错,她也要挑个错处来,借此好好教训她一番,在众人面前立威!
当然,打了张嬷嬷就是折了魏廷珍的脸面,这是毋庸置疑的。
可这大户人家宅院里就是这样,不是西风压倒了东风,就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她如今管家权不在手,就必须要靠别的方式来立威。何况那魏廷珍本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人,越是给她脸面,她越不识抬举!
对于这种人,她窦明不必客气!
理清了思绪,窦明便什么都不怕了。
下人都是些通透的,知道新夫人这是要存心借着张嬷嬷来立威,所以下起手来就格外狠。
清脆的耳光声噼里啪啦在庭院里响起,几个巴掌下去,张嬷嬷的脸肿起老高。偏偏嘴被堵上,她连开口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这边窦明心情大好,连吃了两碗草莓酥山,优哉游哉;那边魏廷珍却等的心浮气躁,面皮上的笑都挂不住了。
她不知道窦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不肯拉下面子主动去找窦明,只得再派了一个丫鬟去催,务必请来窦明!
这次的丫鬟机灵,远远就听到这边动静不小,于是放慢了脚步,只露头悄悄瞥了内院一眼。看清楚形式如何后,她心中大惊,立马要跑回去告知魏廷珍。
偏生窦明眼尖,早料到魏廷珍一次请不成,还会派人再来,所以丫鬟刚露头,窦明马上注意到她,立刻吩咐道:“什么人在屋外鬼鬼祟祟?抓住她,带进来!”
话音刚落就有人动手。一个身材壮硕的洒扫婆子立马拦住了丫鬟的去路,另一个动作敏捷的婆子则一把揪住了那丫鬟的衣袖。连拉带拽将她扯进了内院。
窦明不等丫鬟开口,先声夺人下了定论:“这丫头在屋外行踪鬼祟,怕是手脚不干净!拖下去好好审审,别是偷拿了侯府的东西往外人拿去!”
有辨认出来的人悄悄告诉窦明,这是国公夫人身边的人。窦明却不以为意:“既是姑姐身边的人,更要好好盘问盘问,免得底下人手脚不干净,说出来倒连累了姑姐的面子。”
她这样一说,下人便知道,这位新夫人是要公开和扒着管家权不放的姑姐打擂台了。甚至于,她一点没顾着这个大姑姐的面子,两人即将有撕破脸的架势!
*
魏廷珍派出去的两个人,先后被窦明发落。一个被掌嘴扣在了院中,一个被当作贼拖去后院厢房。
而彼时的魏廷珍浑然不知,依旧坐在主位高高在上的姿态等着窦明来请安敬茶。她心中恼恨窦明的怠慢,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等着窦明再来时好好训斥她,教教她什么是侯府的规矩!
可她左等右等,都不见窦明姗姗来迟。最后等来的,是服侍她的嬷嬷和丫头狼狈的跑回来求她做主!
“你们这是怎么了?”
魏廷珍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撒,这会儿见自己的人没把窦明请回来,反而一个比一个不堪,心中压制不住的火气便全冲向他们:“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怕你们去请个人,你们半天请不回来!怎么支使你们办个差事,就这么为难吗?!”
张嬷嬷脸肿的说不清楚话,支吾几句没答上来,旁边丫鬟暗中观察魏廷珍脸色更差,立刻开口将错处推到了窦明身上。
“回夫人,不是您吩咐的事难办,是侯夫人故意为难我们啊!奴婢一进门就看见张嬷嬷挨了打,正想回去给您报信儿,哪知道侯夫人连奴婢也扣了下来,非说奴婢是贼,不容分辨就把奴婢拉了下去,奴婢有口难开啊!”
那丫鬟是个能说会道的,三言两语,将魏廷珍的火气又拱到了窦明身上。
魏廷珍听了气急!被人公开打了脸,当下,她再也坐不住了。仪容都没心思整理,任鬓边珠翠乱摇,魏廷珍径直带着国公府的一众奴仆,数十个人浩浩荡荡赶往窦明的居所……
这样声势浩大的到了窦明住处,却只见院中洒扫的粗使丫鬟。窦明和她的贴身侍女全都不在,俨然人去楼空的样子。
魏廷珍忙差人过去询问:“你们夫人去了何处?”
得到的结果更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夫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