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山庄快坚持不下去了。
舍粥布施的计划实行了快三个月,但只是这样耗费钱财根本不是办法,永安的旱情没有多大好转。
之所以说没有多大好转,是因为多少有些变化的。
一个月前,永安突然下了雨。那是几乎毫无征兆的雨,而且说下就下,说停就停。
下得毫无征兆,停得也毫无征兆。
但即使是这样,也让永安人民看到很大的希望,他们觉得自己有救了。可凌祺铭并不这样想,他有些不好的预感,不仅是他,时煜迟也是。
那天时煜迟站在屋檐下观赏这几场贵雨,他伸手接了几滴雨水,心里想着什么。身后凌祺铭拿了件斗篷给他披上,嘱咐他小心着凉,然后站在他一旁同他一起观看,问时煜迟在想什么。
时煜迟裹紧斗篷道:“在想这雨。”
凌祺铭附和道:“是啊。这雨下得一阵儿一阵儿的,没个定数,难得也闹心。”
时煜迟道:“这雨来得突然,总觉得很奇怪。”
凌祺铭点点头,得出结论:“恐怕不简单。”
时煜迟没反驳,不知想到什么,说道:“虽然奇怪,但也是给我们下的,大抵是有贵人相助吧。”
“你说神啊?”凌祺铭看雨小了,嗤笑道:“看这情况,应该不是雨神。”
“所以才说是贵人,”时煜迟解释道:“雨神都不管我们这地方,竟然还有人要救,可不是贵人吗?”
凌祺铭笑了一下,道:“那恐怕我们这贵人快遭殃了。”
时煜迟无言,因为凌祺铭说的对。从这些时日看来,老天是铁了心要永安旱死在这儿了,所以求了那么久都不给予回应。如今有人要违背老天救他们,可不是快遭殃了。
不知那人用了什么法子给他们下了几场贵雨,大概是什么捷径,反正半个月后便没动静了。三个月以来大量消耗钱财,加上米粮涨价,现在逍遥山庄已经快支撑不下去了。
凌柒问过时煜迟一个问题:“这些事为什么官家不管?”
时煜迟回答说:“大概是管不了吧。”
凌柒又问:“为什么管不了?”
这次时煜迟愣是半天没回答她,他想了很久不知道该如何说,最后只道:“你还小,现在不必知道这些,以后你会明白的。”
这天,凌祺铭和时煜迟在大堂里查账,肖梓曦突然跑进来,神色慌张,一进门就喊道:“师尊,师尊,不好了,镇上出事儿了!”
凌祺铭腾一下子站起来,问道:“怎么回事?别急,说清楚。”
肖梓曦慌忙解释:“弟子刚买米粮回来,路过镇上,发现镇上一个人都没有,那里已经变成一座空城了!”
听罢,凌祺铭不顾身后时煜迟和肖梓曦的叫喊,立刻夺门而出。见状,肖梓曦想追过去,但被时煜迟拦了下来,他看着凌祺铭远去的身影,道:“别去了,等他回来吧。”
所有人都在等他,这一等便是三个时辰。凌祺铭回来的时候已经夜深了,他看起来很疲惫,眼眶很红,面对众人的询问也是一言不发。看他情绪低落,时煜迟吩咐道:“都回去休息吧。梓沨,从明天起,不必再下山舍粥了。”
钟梓沨应下来,也知道他们在这里做不了什么,于是带领其他人离开,把这里交给了时煜迟。
待所有人都离开了,时煜迟拉过凌祺铭的手,柔声问道:“阿铭,能跟我说说吗?”
凌祺铭回过神,看了看两人交叠手,又看向满脸担忧的时煜迟,他的嗓音沙哑,终于开口道:“煜迟,他们都走了。”
时煜迟猜到了,那么多人一下子全消失了,只有可能是他们自己走了。
“他们去哪了?”
“仙乐。”
凌祺铭下山后果真看到镇上空无一人,他绕镇转了一圈,心中五味杂陈,正当他准备回去的时候,有人叫住了他:“凌庄主。”
他猛地回头,是曾经的油面摊的老板娘——面婆。
“面婆,您……”大抵是心情沉重的原因,凌祺铭一直没发现她:“您怎么在……不对,这里的人呢?”
“他们都走了。”
“走了?走去哪了?”
“……他们去了仙乐。”
听到这个名字,凌祺铭顿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没等他问,面婆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永安已经没办法生存了。这两年死了太多人,大家都怕了,那些王公贵族不管我们这些穷人的死活,我们就另想办法。他们拖家带口去了仙乐国,那里高贵富饶,总会有我们的一席之地。我在这儿生活了一辈子,舍不得离开,反正都已经是半个身子入土的人了,指不定就死在路上了,还不如死在这安心。总之离开永安,离开这才能活下去……”
凌祺铭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但或许他们是对的,永安已经呆不下去了,再呆下去,他们这些人迟早都要死绝。仙乐是个好地方,或许真的可以成为他们的再生地。
面婆看着凌祺铭无神地站在那,叹了口气:“凌庄主,你是好人,这几个月以来你为我们做了太多了,我们不能再麻烦你了。你还有庄上几十口人要活,真的不能再管我们了,我替他们,谢谢你了。”
面婆拒绝凌祺铭带她回庄的提议走了,凌祺铭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脚下一个踉跄,身体向后靠在墙上,一时间感到很迷茫。
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永安怎么会变成这样?
时煜迟听完沉默良久,抱住凌祺铭劝慰道:“阿铭,别想太多了,你做得已经够多够好了……”
……
凌祺铭会时常下山去看望面婆,曾多次劝说让她跟自己回逍遥山庄,但一直被拒绝,后来没过多久面婆就死了,凌祺铭为她安了葬,之后便回归了正常的生活。
不用再花大量钱财去买粮食,逍遥山庄的支出收入也没有那么紧张了。经过这次的事庄上很多人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平日里训练起来没个正形的如今变得规规矩矩,整体上的进度快了许多;食堂里也没有再变着花样地准备食物,吃的也清淡了;花销也比以往要小,没人再乱花钱……
很多地方都和往常不一样了,这让他们很不习惯。
嗯……应该找点儿熟悉的味道。
“凌柒!!!”
凌柒又惹到凌祺铭了。大家心里一致认为:这个大概永远都不会变。
自从把凌柒带回来,凌祺铭就没几天清静好过的。
凌祺铭年少时在后山的一棵柏树下埋了一坛枸酱酒。是父亲教他喝酒的,也是父亲教他酿酒的。那坛枸酱酒是他酿的第一坛酒,一直埋在那没舍得喝,如今十六年过去了,前两天突然想起来就挖出来准备解决了。结果刚挖出来拿在手里就觉得不对劲。
轻了。
于是他连忙打开一看:只剩下一半了。
莫不是埋得太久了?不应该啊。
再仔细一看,他发现坛盖有被打开的痕迹,于是他明白了:原来是有人偷喝了……
至于他是怎么想到是凌柒喝的呢?
是因为他坐在树下,抱着酒坛子守着那个坑想了半天,突然想起来大概是一年前的一天,凌柒拿着一本书跑过来问他:“义父,你说那埋在土里十几年的酒还能喝吗?”
凌祺铭看她手里拿着书,以为是她在书里看到了什么便没多想,就回答她说:“一般埋在土里的酒都是打算储藏很久才喝的,十几年不算什么。”
凌祺铭记得凌柒听了很是兴奋,回了句“我明白了”便跑了,晚上再见她时就闻到她身上有一股酒味,身上的一袭红衣也脏得不成样子了。当时凌祺铭还觉得那酒味有些熟悉,没等他去细闻,凌柒便因怕被教训跑开了,他也没细想哪里熟悉,只认为是喝过太多种了,熟悉也正常。
他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
如今想来,凌柒喝的恐怕就是这一坛了……
想明白后,凌祺铭便炸了!
于是庄内弟子便看到沾着一身泥土的凌祺铭,抱着一个外表沾满着泥土的坛子,卷着泥土就走进了庄门,直奔练武场去了。
听到凌祺铭一声震天响的怒吼,凌柒吓得差点没把剑丢了,她心里暗道不妙。
莫非昨晚偷他的剑练习剑法被发现了?
虽然她心里有些犯怵,但当她看到凌祺铭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噗……义父,你怎么搞成这样啊?哈哈哈哈……”当看到凌祺铭手里的酒坛时,她边笑边问道:“诶?这个坛子怎么这么眼熟啊?”
听罢,凌祺铭顿时被气笑了:“阿柒也觉得眼熟啊?来,义父帮你回忆一下。”
看到凌祺铭的脸色极为难看,凌柒笑不出来了,她又仔细看了看那个坛子,突然想到什么,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吧?至于这么生气吗?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凌柒一步一步挪到凌祺铭面前,挽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道:“义父你听我解释……”
见凌柒这反应,大抵真不是故意的,凌祺铭克制下怒气,一脸和善道:“好,我听你解释。”
“我保证,我真不知道只是你的!如果我知道……”
“你就都喝完了?”
凌柒点了点头。
“我!”凌祺铭抬手欲打,凌柒缩了缩脖子。
凌柒的确是不知道这是凌祺铭的。当初挖出来的时候,打开一闻她便知道这酒埋在这儿十几年了。当时她还把土拍掉,来回翻看了好几遍,没有任何可以确定其主人的信息。她想着都埋这儿这么久了,它的主人应该把它忘了,于是决定帮忙解决了。但有些酒是不能放太久的,出于安全考虑,她还是没敢喝,又埋了回去。
结果回去后就成了心病,一直在想着这坛酒。那天正捧着书看呢,又想起来了,她忍不住,拿着书跑去问了凌祺铭,得到答案后当即跑回去挖出来喝了起来。
出于对良心的负责,凌柒只喝了一半,剩下的又埋回去了。
凌祺铭说的没错,要是知道这是他的,凌柒的确就喝完了。
“我埋那十六年,一直没舍得喝!你直接吞了一半儿!”
虽然这么说,但凌祺铭最后也没责怪凌柒,只是叮嘱她路边碰到的东西别乱拿,更别乱吃!
没道德!
甚至邀请凌柒一起喝完剩下的,但被拒绝了。
她没脸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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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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