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甜棠

暴雨拍打着甜品店的玻璃门，林述攥着那张被雨水泡发的蛋糕券，指节发白。电子钟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草莓奶油在展示柜里塌成粉色的雪。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第十七个未接电话在掌心跳成破碎的光斑。林述抹了把脸，指尖陷进三天未刮的胡茬。烤箱里半熟的戚风胚正在塌陷，像极了他被掏空的心脏。

雨幕突然撕裂，他撞进铺天盖地的水帘。便利店招牌在雨中洇成血色，自动门开合的机械音里，他看见苏棠最后一次系着杏色围裙，将草莓蒂摆成心形。

"要做出让人幸福的甜品哦。"她踮脚吻他鼻尖的奶油，睫毛扫过虹膜时带起砂糖般的刺痛。

急诊室的红灯在雨夜里格外刺目。林述踉跄着撞开玻璃门，消毒水气味中浮动着记忆的残片——三个月前苏棠深夜接到的越洋电话，她藏在抽屉深处的CT报告，还有那夜她蜷在料理台上颤抖的肩膀。

"癌症晚期患者苏明华家属请到3号窗口......"

机械女声割开耳膜。林述望着缴费单上手写的"安乐死同意书"，喉间泛起铁锈味。走廊尽头的加护病房透出冷光，监护仪规律的嘀声里，他看见苏棠跪在病床前，发梢垂落成黑色的河。

"为什么要瞒着我？"玻璃窗映出他扭曲的倒影。掌心蛋糕券上的草莓印花正在褪色，就像她总爱别在耳后的山茶花发卡。

雨更大了。林述跪坐在医院台阶上，雨水顺着下颌流进衬衫领口。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彩信——凌晨三点的地铁站口，苏棠抱着牛皮纸袋站在雨里，杏色围裙下露出病号服的蓝条纹。

他冲进雨幕时撞翻了垃圾桶。霓虹灯在积水中碎成万花筒，五米开外的便利店屋檐下，苏棠正在擦拭玻璃柜里最后一块草莓蛋糕。雨滴顺着她苍白的脖颈流进锁骨，那里还留着他七夕夜咬出的淡红齿痕。

"你的戚风胚......"她转身时带起一阵药香，"忘记放泡打粉了。"

林述的膝盖重重砸进积水。雨声吞没了所有呜咽，他伸手去抓她湿透的裙角，却只握住一把冰凉的雨。苏棠蹲下身时，他尝到她唇上融化的奶油，混着泪水的咸涩在舌尖炸开。

"爸爸的止痛药费......"她将存折塞进他颤抖的掌心，"我把甜品店抵押了。"

便利店暖光勾勒出她单薄的轮廓，林述突然想起初见那日。苏棠站在后厨偷吃芒果班戟，奶油沾在鼻尖像初雪，而他举着裱花袋愣在原地，从此再没走出那个蝉鸣喧嚣的盛夏。

救护车鸣笛刺破雨幕。苏棠起身时晃了晃，林述接住她下滑的身体，才发现她左手腕绑着住院手环。存折扉页的便签被雨水洇开，露出稚气的圆体字："要和小述永远做令人幸福的蛋糕呀！"

雨还在下。林述将脸埋进她散发着消毒水气味的发间，终于放声痛哭。苏棠的手指穿过他潮湿的发梢，在便利店自动门开合的机械音里轻声说："我回来了。"

霓虹灯在积水中碎成星子，暴雨冲刷着橱窗里最后一块草莓蛋糕。自动贩售机吐出两罐热可可，白雾在玻璃上画出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