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二点了，唐安还没有回家。

我给他打电话，永远是“嘟嘟嘟”的声音，不挂断、不关机，可就是不肯接。我实在放心不下,胡乱套了件羽绒服围了围巾就下楼了。

刚出巷子口，就看到他蹲在路灯下。深冬时节,我一时分不清那是他呼出的白雾还是烟草燃烧腾起的烟雾，定睛看了许久，我才看到他真的在抽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那么出神，直到我把他手里的烟股捏住，他才抬眼看我。

唐安穿得很少，薄薄的棉夹克内只有一件卫衣，一条绒裤外就套着一条单裤，在寒夜里蹲了这么久，他的耳朵、脸颊、鼻尖都被寒风吹得通红，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也泛着红，他哭过。找那些责备都被咽了回去，将他的烟头丢在脚下踩灭，又解围巾给他。

他突然按住了我的手，不许我把围巾解下来，又帮找把围巾裹好。他手劲太大了，我根本没办法反抗。

“唐酒，你不是不要我了么?”十五岁的唐安已经比我高了一些，他就着围巾将我扯得离他近了-些。

我叹了口气，想用手去搓搓他的耳朵，就被他躲开了，他声音沉沉的，“别冰到你。”

“安安，姐姐只是去读大学。”

我看着路灯下的他，少年人已经有了些硬朗轮廓，不再是那个奶声奶气拽着我衣角的小孩了。“那你为什么去那么远?”唐安看着我的眼神那么屈，又很快变得凌厉，他手下的力气又加了几分，我就快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你也要丢下我么?”

“姐姐很喜欢那座城市，也喜欢那座大学。为了这个目标，我努力了这么多年，你要我放弃吗?”

唐安忽然低头凑近我，想用手指碰我，又怕冰到我，捏了围巾一角，很轻地给我擦眼泪，语气瞬.间柔和下来，“外面冷，我们回家吧。”

从小就是这样，不论唐安闹脾气闹得多厉害，他都舍不得我掉眼泪，他怕我难过。

我想去牵他手，又被躲开了，“姐姐没那么怕冷。”

唐安特别认真地看我，“你一个人在 那边读得少碰冷的。”

我又是一阵鼻酸，忍不住说了一句，“安安长大了。”

这一句话说出来，唐安的脚步都顿了顿，他倾身过来，温热的鼻息扑在我面上，“那就不要把我当孩子了。”

回到家，我把围巾和外套挂起来，犹豫了一下，“以后不要抽烟了，心情再不好也不要。”

“好。”他把鞋脱下摆好，又来替我脱鞋，被我躲开了。

“以后也不要一赌气就出去，外面那么冷，我要是不去找你，你就准备冻死在外面吗?”我确实有些生气，换上拖鞋去煮姜汤，也不理他。

“姐。”他只有知道自己做得过分了，才会这么叫我，语气屈又柔软，“可你就是要丢下我，我不能不高兴吗。”

我向他解释了八百次，我不会不要他，我会每月抽出时间回家，多累都回家看他。但他就是咬住不放。

从小爸妈关系就不好，I作又忙，家里没人，他就是我的小尾巴，走到哪里跟到哪里，我给他擦鼻涕，给他洗澡，哄他睡觉。他依赖我，把我当爸又当妈，我知道他怕我不要他，可找连保证书都给他写过七份了，到底要我怎么做?

“你真的要我放弃所有的生活，只陪在你身边吗?”我抱着臂，看着锅里咕嘟咕嘟起来的水，“之前鼓励我的人不是你么?”

高三的时候，我压力太大了，爸妈依旧不管我，唐安每晚来接我下自习，在我一边做习题一边哭的时候抱我，跟我说我可以。我每天哭，他每天都哄我，跟我保证他会养我，要我不用多想，只要努力就好。

唐安看我真的生气了，心里又还屈，扯了扯我的衣角，“姐姐别生气了。”

他从小就比较孤僻，不爱跟其他人交朋友，基本只跟我玩。他最怕的事情就是惹我生气，我舍不得打他，就不理他。那时找甚至以这个做惩罚，跟他规定，他如果跟其他小朋友玩的时候胡乱打人，我就三个小时不理他。渐渐长大之后，我就不这么做了，我意识到这样不好。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他每次看我不理他都怕得要命。

他十岁那年跟我顶嘴，气得我哭了一个晚上。他一直敲我卧室的门，跟我认错，叫找别哭了。直到我半夜起来上厕所，一打开门，就看到他站在我卧室门口，手里拿着刀子，一下一下地割自已己的手臂，我不知道他割了多久，整条手臂都红了。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我晕血，晕过去了。

从那以后，我发现每次惹我生气之后，他都自残。哪怕我努力装出不生气的样子哄他，他也能发现，然后自残得更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