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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不曾照我

血色淋漓

竹西的骨子里浸透了血与铁锈的气味。

  暗渊阁的地牢里,她曾被生生按进腥臭的血水中,指甲抠裂在石缝里,喉管呛进粘稠的液体。

  阁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像淬了冰的刀:“记住这滋味,要么杀人,要么被杀。”

  她学会在窒息前伪装昏迷,学会在鞭子落下时调整呼吸频率,甚至学会在锁骨被烙铁灼伤时露出天真懵懂的笑。

  那些烙印如今藏在华服下,像一条条蜈蚣,在无人处隐隐作痒。

  世道?她没空去想。

  当她在乱葬岗与野狗争食时,当她在雪地里赤脚踩过同伴尸体时,明月照样高悬,照得她满手鲜血纤毫毕现。

  沈亦宸至少还能恨。

  而她连恨都是奢侈——刀刃抵住目标咽喉的瞬间,她要想的是如何避开喷溅的动脉血;

  被囚东宫的日日夜夜,她要算计的是毒药的剂量与发作时间。

  有时午夜梦回,她会突然惊醒,恍惚看见训练场那滩血水里倒映着自己的脸。

  但下一秒,指尖就摸到枕下的匕首。

  窗外打更声响起,她又变回那个温柔小意的太子妃,连眼尾垂落的弧度都精心设计过。

  恨?那太浪费时间了。暗渊阁的训诫刻在骨头上:活下来的人,没资格谈恨。

  王公贵族在锦帐中狎玩稚童时,手上还戴着象征慈悲的佛珠;

  诰命夫人们一边捻着香珠诵经,一边将婢女推下井去。

  那些镶金嵌玉的假面在她眼前层层剥落,露出内里蠕动的蛆虫。

  所以她不恨了。

  恨从何起?

  是恨龙椅上那位纵容佞臣的帝王?

  是恨暗渊阁里那些将她骨头一寸寸打碎又重新接好的教官?

  还是恨这世道——连刚出生的婴孩都要被批命“不祥”的世道?

  华服加身时,她是温婉恭顺的太子妃。

  云锦广袖下藏着淬毒的指甲,鬓边步摇轻晃间能取人性命。

  当沈亦宸痴迷地抚过她的脸颊时,她眼底漾着恰到好处的柔情,像一泓被月光照透的湖水。

  而暗渊阁的地牢里,她撕下裙裾裹住流血的手腕,与饿了三日的獒犬对峙。

  兽瞳里的凶光映着她同样嗜血的眼睛。

  那一刻她不是任何人的妻、任何人的刀,只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富商夸她玉手纤纤时,不会知道这双手曾拧断过多少脖颈;

  帝王赞她柳腰娉婷时,怎会想到她肋骨间还卡着半截断箭。

  明月升起来了,照得皇城飞檐上的嘲风兽森然欲活。

  竹西站在明暗交界处,忽然轻笑出声——多可笑啊,那些她扮演过的大家闺秀、贤妻良母,都像雪地上的足迹,太阳一晒就没了。

  唯有血泊里倒映的那双眼睛,始终清晰如初。

  竹西的心是一座荒芜的城。

  城墙由冷铁铸成,城门常年紧闭,连月光都照不进去。

  偶尔有星火溅落在枯井里,转瞬就被呼啸的北风掐灭。

  她或许曾在某个瞬间动过心——当沈亦宸咳着血却还固执地为她描眉时,当他像个孩童般蜷在她怀里喃喃唤她“以宁”时。

  那些时刻,她沉寂的心跳会突然漏上半拍,像冬眠的蛇被惊动,微微抬起头,又很快盘回冰冷的巢穴。

  爱是什么?

  是暗渊阁刑房里滴答作响的血?是任务目标死前瞪大的眼睛?还是她每次易容时,从别人脸上剥下来的假笑?

  沈亦宸的爱太烫了,烫得她无所适从。

  他捧着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跪在她面前时,竹西只是冷静地后退半步。

  不是厌恶,不是畏惧,只是单纯的困惑——怎么会有人,明知是剧毒,还甘之如饴?

  明月转过朱阁,照见床榻上相拥的剪影。

  沈亦宸的指尖缠着她的发,而她睁着眼数更漏。

  檐角铁马叮当,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训练场的雪地里,那只被她拧断脖子的小兽,临死前也是这样温暖地蜷在她掌心。

  爱啊……大概就像那具渐渐冷去的小尸体,暖的时候让人心慌,冷的时候又硌得手疼。

  所以她松开手,任由那点余温散在风里。

  反正天亮之后,她又会是另一个人。

  “他恨明月高悬不曾照他,他恨明月高悬不独照他,那我该恨谁?恨明月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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