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闹市的偏僻小院中琴声泠泠。
少年跪坐青玉琴台前,以面具遮脸。雪色衣袖随《鹤鸣九皋》的韵律起伏,梧桐树落下的阴影笼罩住他身侧。
铺着毛毡的地面上尚有一盘残棋。
书案上则静静放着一张昨日宫里送来的信笺。
忽有铁甲铮鸣破开琴音,他指尖微颤,琴弦“铮铮”应声而断。
“云影堂?何方神圣就敢审本将军的案子。”上官菡玉仰头看着门上的牌匾。不屑地哼笑一声。
身后跟着的士兵推搡了上官将军一把。
“这是云影堂掌门玲珑大人,不可无礼!”
上官将军面上也不恼怒。笑意并未收敛。
“玲珑大人竟通晓乐理?要审我的案子,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么?"
上官菡玉玄铁战靴踏碎满地梧桐落叶,未戴盔的墨发以赤绫高束,单手按着剑柄斜倚朱柱。
将军俯身时,只见少年那双清澈的眸子,腰侧狼首佩坠晃过琴面,在第七弦上映出森冷寒光。
少年按住嗡鸣的徵弦,从焦尾琴暗格取出一枚用手帕包裹住的染血玉佩:"将军,那敌军降临撤退时遗落的,正是这双燕衔柳玉佩。
指尖拭血污,渐渐显出一行篆文。
上官逸瑾。
上官菡玉,字逸瑾。
上官菡玉抽出佩剑,剑尖微上挑,将帕子钉入梧桐树干。
玉佩落入他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玲珑大人莫不是要说,本将的贴身之物是通敌凭证不成?"
将军逼近时带着边关朔风的气息,少年袖中的镏金手炉砰然坠地。
炭火灼穿琴谱上"幽州"二字,露出夹层的兵部秘密卷轴。
"上月运往幽州的五百车粮草..."
少年咳嗽着-面将密卷铺展一面道,朱批旁洇开的茶渍竟勾勒出征北军布防图。
"那车上装的尽是硫磺与火油。上官将军延误运送粮草想必为这个缘故,宁愿率兵与敌军纠缠两天两夜,可对?"
上官菡玉嗤笑:"仅凭几句话就想让我放下戒备,未免也太过天真!"
少年缓了口气:“交出虎符,放弃兵权,我可保你洗脱嫌疑。"
"你要我如何信?"上官菡玉声音沉了几分。
"在下素有心症,不过勉力撑着这副病弱之躯,区区将死之人何苦构陷国之栋梁?"
少年咳嗽-阵,咳出的鲜血染红白绢手帕,惨然笑道。
梧桐枝上的雪簌簌而落。
“若我不肯呢?”
上官菡玉眸中闪过一分玩味
少年忽的站起身,眸中尽是冷意。他提高声音,疾言厉色地呵斥。
“大胆,军粮延误已是失职!圣上念你有功,给你将功赎过的机会,那是皇恩浩荡。你怎敢言行悖乱,是何道理?”
“哗啦”,桌上的物品被推得散落一地。一本书恰好落在上官菡玉脚边。
窗外惊起几只寒鸦。
少年因激动而面色潮红,但由于佩戴面具上官将军并未发现。他扶着桌案,才得以站稳。
“咳咳......将军现在可信?"少年喘息着按住剧痛的心口,指尖血痕在琴台拖出蜿蜒纹路。
"咱们这位圣上疑心大得很呢!"
上官菡玉捡起书,神色凝重,心中收起方才的轻视之心,越发不敢小瞧眼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
书页上是韩信遭吕后诬陷暗害而死的典故。
"大人,羊肉汤羹煨好了。"仆从捧着一个托盘推门而入。
托盘上,蓝白相间的青花瓷中盛满热气腾腾的汤汁。
白玉调羹在碗中搅拌两下,少年舀起一勺汤,吹了吹气,送入口中。
"将军,尝尝!"
上官菡玉接过碗,注意到碗底的烫金小字。
狡兔死,走狗烹。
抬眼与少年四目相对。"玲珑大人,好一颗七窍玲珑心啊!"
"将军如果执意不肯,在下也不便强留,愿将军安心上路。"
"你敢咒我?"上官菡玉怒道,揪住少年的衣襟。
少年身形踉跄一瞬,跌坐在青石板上,上官将军终觉不忍,伸手搀扶。少年苍白的脸庞却浮起笑意。
"将军如因通外敌之名被斩首,在下黄泉路上.….. 咳咳…… "
他咳出血沫,染红素衣。
将军余光瞥见少年指间白子悬在"天元"位。
"嗒",棋子压在三九路,恰堵住棋盘上最后一道生门。
棋盘上,黑子寥剩无几。
"在下定在忘川边弹破阵曲,笑看将军做鬼也不得安生。"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