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槐安在第三十二次调整衣领时,窗外的梧桐叶影正巧爬上锁骨。铜鎏金珐琅座钟敲响十一下,他盯着镜中缠绕指尖的胭脂红绸带,突然意识到自己又陷入了晨间献祭的循环——这是逃离奥利弗的第七十九天,也是焦虑症发作最严重的时刻。
"珍珠。"他对着空气轻唤,尾音在空旷的阁楼碎裂开来。肥#胖的白猫从人台上的维多利亚式裙撑骨架中钻出,扯动项圈上的红宝石坠子在地板划出断续的血线。沈槐安跪坐在满地猩红绸缎中,开始数那些被猫爪勾出的丝缕:十七、十八、十九…这个数字会带来厄运,就像奥利弗书桌上永远翻在第十九页的《恶之花》。
晨光穿透彩绘玻璃窗,将他霜雪般的发丝染成蜜桃色。梳妆台上错落着玛瑙药瓶,红珊瑚手柄的银质镊子斜插在孔雀石粉里,像柄沾血的匕首。当他用颤抖的指尖挑起口红时,珍珠突然发出尖锐的嘶鸣。
第三十三根猫毛落在猩红天鹅绒衬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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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堂里的栀子花香混着煤烟钻进窗棂时,沈槐安正用拆信刀划开第七封匿名信。刀刃在羊皮纸上拉出情书般的叹息,靛蓝墨水在皇室水印信笺上洇开,字迹精确复刻了他昨日在霞飞路咖啡馆的姿态——握着骨瓷杯的左手小指微微翘起,殷红甲油剥落成残月状。
"赝品。"他对着空气冷笑,腕间红珊瑚手串撞出细碎声响。真正的监视者不会忽略他藏在桌下的右手:当时他正用发夹划破大腿,血珠在米色裤子上绽出三朵红梅。这个认知让他愉悦地蜷起脚趾,艳丽的指甲在晨光中像揉碎的石榴籽
楼梯传来木板挤压的呻吟,沈槐安突然僵住。冷汗顺着脊椎滑进猩红真丝衬裙,他在数到第七声脚步时抓起梳妆台上的鎏金怀表——这是奥利弗在他十五岁生日时送的礼物,表链缠着三圈能勒出瘀痕。
"沈先生,您的画稿..."新来的编辑在门外怯生生地唤。
铜把手转动的瞬间,沈槐安将拆信刀抵住咽喉。少年惊慌的脸倒映在威尼斯镜中,裂纹将他的面容切割成挣扎的残片。"别踩那根地板。"他声音甜得像融化了的红酒糖,"从左边数第三块松动的木板下,埋着上个月自杀的舞女。"
当编辑仓皇逃走时,沈槐安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珍珠的尾巴拂过满地红绸,他这才发现自己又撕碎了五张画稿,所有人物眼睛都被朱砂笔戳成了泣血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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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将外滩染成陈旧的血痂时,沈槐安正在和平饭店洗手间进行第无数次检查。镜中的美人像件破碎的哥窑瓷器,红丝绒发带松垮地缠着白发,露背礼服下的束腰勒出青紫斑纹。他数着呼吸往脉搏涂抹香水,这是奥利弗教他的镇定仪式:一下、两下、三下...直到香气混着血腥味在血管里沸腾。
宴会厅水晶吊灯突然爆裂的刹那,沈槐安正捏着红酒杯数冰块的裂痕。尖叫与黑暗同时降临,有人撞翻了他的珍珠手包。在第十二片玻璃坠地时,他摸到西装男人伸进裙摆的手——戴着鹿皮手套,无名指有枚鹰隼造型的翡翠戒指。
"二十七秒。"他在男人耳边呢喃,犬齿咬破下唇,"您碰到我的时间比上个月圣约翰教堂的神父少了三秒。"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时,他顺势将红酒泼向对方领口,勃艮第酒渍在白色衬衫上盛开成红罂粟。
当警笛声撕裂夜色,沈槐安蜷缩在饭店后巷的煤堆旁。珍珠色缎面手套早已不知去向,他用发簪在砖墙上刻下新的计数:这是本月第七次遭遇猥亵。巷口飘来蓝调爵士乐,他忽然想起十八岁生日那晚,奥利弗是如何握着他的手切开覆盆子蛋糕,鲜红果酱像血顺着银餐刀滴落...
"找到您了。"阴影里传来变调的法语。
沈槐安缓缓抬头,看见法国商人举着禄来相机站在月光下。那人西装翻领别着鸢尾徽章,镜头镀膜泛着血色的光。"您在发抖的样子真美,"快门声惊飞了夜枭,"像被钉在标本架上的白夜莺。"
珍珠的尖叫声从屋顶传来时,沈槐安突然笑了。他解开珍珠项链扔向煤堆,红宝石坠子在黑暗中划出妖异的弧线。当法国人弯腰的瞬间,他抄起铁锹砸向那台古董相机,皮腔爆裂的声音宛如心脏骤停。
"您犯了个错误。"他踩着满地玻璃碎片逼近,赤足在煤渣上印出红梅,"真正的收藏家该知道——"染着丹蔻的指尖戳进对方渗血的衣领,"我锁骨下的咬痕,是用奥利弗的猎刀鞘留下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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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钟声敲响时,沈槐安正在浴缸里数自己的伤口。血丝在热水中舒展成红珊瑚,他盯着瓷砖上晕开的水雾,忽然想起今晨那封匿名信的结尾:"您浴缸边缘的芍药花纹,与温莎庄园浴室地砖完全一致。"
珍珠跳上雕花黄铜龙头,项圈红宝石坠子滴着水。沈槐安突然发疯似的擦拭身体,直到苍白的皮肤泛起病态嫣红。当最后一块皂角在掌心碎裂,他瞥见浴室镜上的雾气正缓缓凝结成一行英文:Happy 80th day,my porcelain doll.
窗外飘来蓝玫瑰的香气,与奥利弗书房永不凋谢的永生花标本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