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徐朗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听筒里李润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压抑的喘息和远处模糊的嘶吼。他敏锐地察觉到李润的描述中有几处不合逻辑的地方——活尸的传播速度、感染者的行为模式，都与他在过去二十四小时里观察到的情况有微妙差异。
一个令人不安的推测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李润那边遭遇的……
“唉……”他不愿细想这意味着什么，只是沉声道："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好，封住门窗。我会尽快赶过去。"不等对方回应，他便切断了通讯。
他侧耳贴在门板上仔细分辨。外面的尸吼声零落分散，大部分似乎都被清晨那批慌不择路的幸存者队伍引向了远处。"该出发了。"徐朗转身，拍了拍还在酣睡中的虎瑞。
清点了一下所剩物资，将还能食用的压缩饼干和几瓶矿泉水塞进背包，右手下意识地轻抚腰间那柄唐刀。
小心移开抵门的桌椅，徐朗再次确认门外走廊空无一物，才对虎瑞做了个手势。虎瑞会意地压低身子，敏锐的嗅觉和听觉完全展开，率先探出门口侦查。两人配合默契，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摸下楼梯。
时近正午，灼热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将街道映照得一片刺眼。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臭气味弥漫在空气里，几乎凝成实质。
"呕……咳咳……"徐朗胃里一阵翻搅，强压下呕吐的冲动。眼前马路散落着残缺的尸骸，深褐色的血迹早已干涸发黑，破碎的脏器与肠管拖拽得到处都是，引来密集的蝇群嗡嗡盘旋。虎瑞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德牧特有的立耳不安地转动着，显然这样浓烈的死亡气息也让虎瑞感到不适。
奇怪的是，尽管血腥味如此浓重，却不见活尸聚集。或许是被更庞大、更鲜活的人群引走了？这异常景象反而减轻了两人穿行的压力。
他们迅速拐进一条狭窄的巷道。这里位置偏僻，入口隐蔽，知道的人不多，此刻也成了难得的真空地带。徐朗不敢大意，左手始终虚按在唐刀刀柄上，放轻脚步。虎瑞则凭借兽人出色的感知能力，时刻警惕着四周的动静。穿过这条短巷，另一条街道呈现眼前——没有尸体，没有活尸，只有满地喷溅状、早已氧化变黑的斑斑血点，无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的惨烈。
进入最后一个巷口，即将抵达李润家所在区域时，一个身影猛地从拐角闪出，动作透着紧张。对方身着藏蓝色警用制服，手中紧握一把格洛克17手枪，面容看上去倒是敦厚。
"我去！"那警察显然没料到巷内有人，更没想到会直面一个强壮的兽人，惊得倒退两步，踉跄坐倒在地。
"警察？"徐朗眼神微凝，伸手将他拉起。在这等混乱绝境，于偏僻小巷遭遇执法人员，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但转念一想，秩序崩塌之初，警力自然是首当其冲的救援力量，流落至此也不奇怪。
楚大梁——他随即自我介绍道——抚着胸口，惊魂未定地打量徐朗，目光在他腰间的唐刀上停留片刻，又警惕地看了看虎瑞，脸上露出难以理解的困惑："不是我说两位同志，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带这种古董出门？还有这位……犬科朋友？"
徐朗无视了他的问题，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对方，语气不带多少温度："姓名？单位？"外面世界，他不敢轻易相信任何陌生人，哪怕对方穿着警服。
"市局刑侦队的，楚大梁。"他指了指拐角后面，"那边还有几个幸存者，都是在警局被冲散后遇到的。"他顿了顿，神色凝重地补充，"刚刚接到指挥部最后讯号，命令我们自行撤离。事态已无法控制，上面……要炸毁所有通往川市以外的交通要道，执行焦土封锁。"
"嗯？"徐朗眉头紧锁，"封锁？那我们怎么出去？"
楚大梁从腰间取下一部军用制式的对讲机："这是全国应急频段，只要还有基站能工作，就能联系上。指挥部通报，48小时内，会通过这个频道，向我们这样的幸存小组提供撤离点的坐标，据说会有直升机。"
这个消息让徐朗紧绷的心弦略微一松。至少，还有一线官方组织的希望，并非完全被困死在这座正在死去的城市里。
"楚警官，你那边还……"一个脑袋从内侧墙头探出，话音刚起便戛然而止，目光愣怔地投向徐朗身后方向。
"嗯？"徐朗顺着那惊骇的视线猛地抬头，右手已悄然握紧刀柄。虎瑞也立刻弓起身子，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
"咕嘟……咕嘟……"
诡异的吞咽声自上而下传来。巷子上方，一个女人——或者说，曾经是女人的生物——正以一种违背重力的姿态倒悬着。她的腹部异常鼓胀，如同一个半透明的巨大瘤体垂吊在半空，皮肤被撑得薄如蝉翼，隐约可见其中浑浊的液体在晃动。最令人胆寒的是她的头部：整张脸从正中裂开，如同盛开的恐怖花瓣，内部探出一根布满吸盘的、章鱼触手般的猩红长舌，正缠绕着另一具悬空的尸体，吸附在其后颈。那尸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血肉精华被急速抽离，转眼只剩一层皮包骨头。
“跑！”
徐朗的嘶吼声撕裂了巷子里短暂的死寂。那倒吊的怪物似乎被这声音惊动，裂开的巨口中发出一声尖锐得不像人声的嘶鸣，臃肿的身体以一种违反生物力学的敏捷从墙面弹射而下，“啪嗒”一声落在地面，四肢反折，如同一只巨大的、畸形的蜘蛛，疾速追来。
“啊——！”
凄厉的惨叫几乎在下一秒就自身后响起。徐朗百忙中回头一瞥，心脏几乎骤停——那怪物速度快得惊人，裂开的巨口扩张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瞬间将落在最后的一名中年男人的头颅齐颈咬断！无头的尸体在惯性前冲了两步才颓然倒地，暗红色的血液如同喷泉般从颈腔涌出。那怪物毫不停滞，吧唧两声，便将那颗头颅囫囵吞下，混合着骨碎的声响令人头皮发麻。
“快！进那个诊所！” 楚大梁的吼声在前方响起，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他猛地改变方向，冲向路边一栋独门独院的社区诊所。那诊所规模不大，但灰扑扑的院墙高达近三米，顶端甚至还插着些碎玻璃，两扇厚重的铸钢铁门紧紧闭合，在这混乱的街道上，俨然是一处难得的坚固堡垒。
求生本能驱使着幸存者们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徐朗只觉得肺部火辣辣地疼，双腿如同灌铅，但他不敢有丝毫停顿。虎瑞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并非威慑，而是带着一丝惊惧，他强健的兽人四肢在地面蹬踏，速度远超常人，却始终护在徐朗侧后方。
身后是怪物令人牙酸的爬行声、咀嚼声，以及另外几个幸存者魂飞魄散的哭喊。又一个落在后面的人被那根诡异的、吸管般的舌头缠住了脚踝，瞬间拖倒在地，只来得及发出半声短促的惊叫，便被拖回了死亡的阴影中。
“砰！”
冲在最前面的楚大梁用肩膀狠狠撞在铁门上，门纹丝不动。“锁着的！帮忙！”他嘶吼着。徐朗和另一个稍微镇定的幸存者同时上前，三人合力，用尽全身力气猛撞。虎瑞则转身，面向追兵，龇着牙，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为众人争取时间。
一下，两下……铁门发出沉闷的巨响，连接处的合页似乎在呻吟。
“快点！它来了！”有人带着哭腔喊道。
“嘎吱——！”
终于在第四次撞击时，门闩似乎变形了，铁门被撞开一道缝隙。众人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挤了进去。楚大梁是最后一个，他闪身而入的瞬间，几乎能感觉到怪物口中喷出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腐臭气息。
“关门！快！”
徐朗和虎瑞用后背死死顶住铁门，其他几人也拼命帮忙。沉重的铁门带着令人安心的重量，轰然合拢！楚大梁眼疾手快，将门旁一根粗壮的生铁门闩猛地插回原位，又搬过旁边倚着墙的一根锈蚀铁管，斜斜地卡在门闩与地面之间，做了个简易的加固。
做完这一切，所有人都瘫软在地，靠着墙壁或直接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毫无血色，惊魂未定。院墙外，那怪物似乎被阻隔了，发出愤怒而不甘的尖啸，用身体猛烈撞击着铁门，发出“咚！咚！”的闷响，每一下都让门框震颤，灰尘簌簌落下。
“它……它进不来吧？” 一个年轻女孩带着哭音问，身体还在不住发抖。
楚大梁没有回答，他扶着膝盖站起来，脸色苍白地扫视了一下这个临时避难所——一个小院，正对着的是诊所的玻璃门，里面似乎还算完好。他踉跄着走向诊所正门，用枪托砸碎玻璃，伸手进去打开了门锁。
“都进来，把里面的酒精，消毒液，所有带强烈气味的东西都找出来！” 楚大梁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幸存者们此刻如同找到了主心骨，挣扎着爬起，涌入诊所。很快，几瓶500ml的医用酒精、几瓶碘伏和一大桶消毒液被集中到了门口。
楚大梁拧开一瓶酒精的盖子，开始沿着铁门的门缝、以及院墙内侧的墙根，仔细地、均匀地泼洒。浓烈刺鼻的酒精气味立刻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暂时压过了院外隐约传来的尸臭和血腥味。
“这是做什么？” 有人疑惑地问道，看着这宝贵的“医疗物资”被如此使用，有些不解。
“掩盖我们的‘生气’。” 楚大梁头也不抬，动作不停，语气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冷静，“这些东西，无论是普通的活尸还是外面那种怪物，很多都靠嗅觉追踪活物。我们跑了一路，汗味、血味、恐惧的味道……在这些东西鼻子里，就像黑夜里的灯塔。高度酒精能暂时干扰、甚至覆盖掉我们的生物气味，在一定基础上加大我们的生存概率。”
他顿了顿，将空瓶子扔到一边，又打开另一瓶。“希望能骗过外面那个鬼东西。”
“哦？” 徐朗靠在诊所的门框上，喘息已经平复了些，他若有所思地望向楚大梁。这个警察，刚才在巷子里遇见怪物时反应快得惊人，逃跑更是冲在最前，甚至连腰间的配枪都未曾拔出尝试反击——不是来不及，而是根本就没尝试。现在，他又展现出如此“专业”的应对活尸追踪的技巧……
这敏锐的求生本能和果断的……弃守行为，与他印象中理应坚守岗位、保护民众的警察形象，似乎有些微妙的出入。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深知这些怪物习性，并且将自身生存置于首位的老练幸存者。
就在这时，院门外那疯狂的撞击声，突然停止了。
浓烈的酒精味弥漫在小小的院落里，四周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幸存者们压抑的、粗重的喘息声。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盯住那扇厚重的铁门，不知道这气味屏障，是否能真正隔绝那未知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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