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北风愈发凛冽。紫色的雪花落在铠甲上,发出细微的“嗞嗞”声,将士身上战甲的金属被微微腐蚀。梵樾看了眼身后的队伍，不少龙族将士已经显出疲态。这些平日里在东海纵横驰骋的勇士，到了陆地上反倒有些局促。有的将士走得踉踉跄跄，显然还不太适应双腿行走；有的则不住地揉搓着被铠甲磨得生疼的肩膀，怀念起在海中遨游时的轻松自如。
梵樾目光最终落在予安身上。只见她倔强地挺直腰背,却掩不住脸色的苍白。这一路上她一直强撑着，从不喊累，可那微微颤抖的肩膀还是出卖了她。每当有将士询问要不要休息，她总是笑着摇头：“我没事，大家继续赶路吧。”这倔强的模样，让梵樾既心疼又无奈。这个从小在天界长大的姑娘,何曾遭过这样的苦寒?他的心揪了起来。
远处山脚下,隐约可见几处炊烟袅袅。那是一座隐匿在雪林中的小村落,被皑皑白雪覆盖,倒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意味。最特别的是,村子周围种满了一种奇特的青色灵草,在风雪中依然挺拔。
“前方似乎有个村子,”梵樾勒住战马,转头对予安说,“我们去看看能否借宿一晚。”看着她被冻得通红的鼻尖，他恨不得立刻找个暖和的地方让她休息。
然而当他们来到村口时,却被几个形貌古怪的村民拦住。这些村民身材矮小,皮肤呈现出淡淡的青色,发丝如同青草般飘动,眼睛格外明亮。他们是青蓬族,一个以青蓬草精化形而成的精怪部族。这种青蓬草性喜清净,最是怕外人打扰。
“此乃青蓬之乡,不待外客。”为首的老者拄着一根青竹杖,语气虽然客气,却不容置疑,“诸位请回吧。”
梵樾眉头微皱。他能感觉到这些青蓬族虽是精怪,却并无恶意。但现在天寒地冻,他的将士们已经疲惫不堪。这些龙族战士虽然骁勇善战,却都是在水中征战惯了的。这一路北上,走在陆地上,每个人都显得格外吃力。
更让他揪心的是予安的状况。她虽然一路上都强撑着不说苦,但他又怎会看不出她的不适?刚才骑马时,他分明看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老丈,”梵樾翻身下马,拱手道,“在下东海将军梵樾,奉天帝之命北上办差。只借宿一晚,明日一早便走。”
老者摇头：“青蓬族自开族以来,世代与世隔绝。这规矩不可废。将军还是另寻去处吧。”
就在这时,予安突然打了个喷嚏。她立刻捂住口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还冲着梵樾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但梵樾已经看到她的鼻尖冻得通红,嘴唇也在微微发抖。
“既如此,”梵樾沉吟片刻,吩咐道,“你们在村外安营扎寨。”说完,他又转向那位青蓬族老者,声音放缓：“不知可否借一处暖阁,让这位姑娘暂歇？她身子不适寒气。”
老者打量了予安一眼,似乎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星宿之力的波动,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他仍是坚持：“规矩便是规矩。青蓬一族虽小,却也有自己的坚持。”
“没关系的,”予安轻声说,拉了拉梵樾的衣袖,“我跟大家一起在外面就好。”她转向老者,端庄有礼地行了一礼,“多谢老丈好意。倒是我们冒昧打扰了。况且，”她看了眼那些疲惫的将士，“大家都在外面，我怎么能独自寻个暖和的地方呢？”
梵樾攥紧了拳头,却又无可奈何。他何曾让予安受过这样的委屈？自小在天池边,她就是他捧在掌心里的珍宝,连池水都怕凉着她。可现在,他竟然只能看着她在这寒风中瑟瑟发抖。
“那就在村外安营。”梵樾语气低沉,目光却愈发温柔地看向予安,“我这就去给你找些柴火来。至少要让你暖和些。”说着,他解下自己的披风,轻轻披在她身上。
予安仰起脸,对他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我没事的,你也要注意保暖。”她的声音清脆如玉珠落盘,仿佛一点都不受这寒气的影响。但梵樾分明看到,她的睫毛上已经凝结了一层细小的冰霜。
予安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
梵樾会意,他明白予安的顾虑。这一路北上,前方还不知有多少凶险。若是在这里与青蓬族起了冲突,不但会消耗军力,更可能打草惊蛇,让那些潜藏的敌人有了防备。
军队在村外一处背风的林地安营扎寨。龙族将士们用寒枝和积雪堆成了一圈简易的屏障,试图挡住那凛冽的北风,篝火升腾,驱散了几分寒意。
梵樾在一处较为避风的地方,亲自为予安支起一顶帐篷,还特意用厚重的兽皮将四周都裹得严严实实。
帐篷里,予安坐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身上裹着梵樾的披风。她将手伸向火堆,搓揉着冻僵的手指。这一路上她都在强撑,生怕梵樾担心,可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了。她的手指冰凉得失去了知觉,就连掐诀都变得困难。
予安正要解下斗篷,却发现手指已经冻得僵硬,连最简单的动作都变得困难。她试了几次都没能解开那个结,只好懊恼地轻叹一声。
“让我来。”梵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他伸手过来,轻轻解开那个打结的绳索,动作温柔而细致。
“手伸出来。”他牵起她的手,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她的指尖冰凉得吓人,白嫩的手指已经冻得通红,甚至有些发紫。“怎么这么凉？”
予安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只见梵樾掌心泛起一层淡淡的银光,那是龙族特有的内火,温暖而不灼人。他将她的双手包裹在掌心,一点一点地揉搓着每一根手指。
“还记得你小时候么？”梵樾一边帮她暖手,一边低声说道,“有次贪玩,在天池里泡了太久,手指都冻紫了。也是这样,我用龙火给你暖手。”
予安轻声“嗯”了一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那温暖透过冰凉的肌肤,一点点渗入骨髓。不知是龙火的缘故,还是因为这个人的温柔,她感觉整颗心都暖了起来。
“当时你还哭得厉害,”梵樾继续说,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一边哭一边喊‘樾哥哥,疼’。我吓得不行,生怕你的手真的冻坏了。”
“我哪有哭！”予安红着脸反驳,想抽回手去捶他,却又被他稳稳地握住。
“是是是,星宿主大人从来都不哭。”梵樾轻笑,拇指细细按摩着她的手心。一点点暖意从他的指尖传来,驱散了寒气。
远处的篝火映着两人的侧脸。梵樾专注地低着头,睫毛在火光中投下一片阴影。他的动作很轻很慢。
予安看着他认真的样子,说道：“其实不用这样的。我是星宿之主,哪能这么娇气。”
梵樾抬起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个需要我护着的予安。不管你是天帝之女还是星宿之主,我都会这样宠着你、护着你。”
予安一怔,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她低下头,看着被他握在掌心的手。那双布满剑茧的手掌温暖有力,正如当年在天池边,也是这样温柔地托着她、护着她。
寒风簌簌,吹动篝火。可在这一刻,再大的风雪也冻不透这一片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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