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将整个城市包裹。唯有几盏孤零零的路灯,在寂静的街道上洒下昏黄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建筑的轮廓。李小鱼的宠物诊所,夹在几家已经打烊的店铺中间,卷帘门早已拉下,只留下一扇小小的侧门,透出室内柔和却略显清冷的光线。
诊所内,消毒水的味道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动物毛发气息。李小鱼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忙碌,送走了最后一位带着感冒小狗的主人。她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正准备简单收拾一下,然后回后面小小的休息间。白天的喧嚣褪去,此刻的宁静让她有机会沉下心来,感受手掌心那神秘图案带来的细微悸动。自从被那条奇异的毒蛇咬伤,这个如同纹身的法阵雏形便成了她生活中最大的秘密。那个偶尔在脑海中响起的古老声音,更是让她时常陷入沉思。
“命运……编织……”她摊开右手,借着灯光仔细看着掌心那繁复而玄奥的纹路,低声呢喃。这力量带给她治愈动物的神奇能力,但也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仿佛肩负了某种未知的责任。
就在这时,“砰!砰!砰!”急促而用力的敲门声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紧闭的卷帘门上,瞬间撕碎了深夜的寂静。声音之大,甚至让门板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震颤。
李小鱼猛地一惊,心脏漏跳了一拍。这么晚了,会是谁?而且听这敲门声,来者似乎焦急万分,甚至带着几分粗暴。她警惕地走到侧门边,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门外,一个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有些模糊,但能看出是个男人,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虽然此刻衣襟有些凌乱,领带也歪了,但依旧能看出其价值不菲。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正焦躁地踱步,时不时抬手再次用力拍打卷帘门。
“开门!快开门!我知道里面有人!”男人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和隐隐的命令口吻。
李小鱼犹豫了一下。深夜独自一人,开门迎接一个焦躁的陌生男人,总归有些风险。但对方怀里的东西……好像是一只猫?而且看那姿态,似乎情况不太好。兽医的本能让她无法完全置之不理。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侧门。
门刚一打开,一股混合着高级古龙水和浓烈焦虑的气息便扑面而来。男人几乎是立刻就挤了进来,根本没等李小鱼说话。他约莫三十多岁,面容英俊,但此刻眉头紧锁,眼底布满了血丝,原本梳理整齐的头发也有些散乱。他怀里抱着的是一只纯白色的波斯猫,毛发长而华美,但此刻却像一团失去生机的破布娃娃,软软地瘫在他臂弯里,脑袋无力地垂着,眼睛紧闭,只有胸口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起伏,证明它还活着。
“你就是李小鱼?”男人锐利的目光扫过李小鱼年轻的脸庞,又快速打量了一下这间不算大的诊所,眼神里混杂着焦急、最后一丝希望,以及难以掩饰的怀疑。“他们说你能救它!他们说你是什么‘小神医’!快!快救救我的‘雪球’!”他的语气又快又急,带着一种习惯性的颐指气使,仿佛下达命令。
李小鱼被他连珠炮似的话语和强烈的气场弄得皱起了眉。她能感受到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强烈情绪波动,以及怀中那只波斯猫微弱到极致的生命气息。她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右手掌心,那图案仿佛有所感应,微微发热。
“先生,您先别急……”李小鱼试图让他冷静下来,同时习惯性地想要先进行检查,“我需要先看看它的情况……”
“看什么看?还等什么?”男人粗暴地打断了她,焦灼地低头看着怀里的猫,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去了三家大医院了!最好的设备都用了!都说没救了!有人告诉我,说你这里……说你有特殊的办法!不是靠那些仪器的!他们说你摸一摸就好!快!用你的‘那个’办法!快啊!”
他显然是听说了关于李小鱼那些近乎“奇迹”的传闻,但言语间充满了病急乱投医的绝望,以及对这种“传闻”本身的不确定和催促。他紧紧盯着李小鱼,仿佛要将她看穿:“钱不是问题!多少钱都行!只要你能救活它!我的雪球不能死!听见没有!”
“摸一摸就好?”李小鱼的心沉了一下。这种说法过于简化,也充满了误解。她掌心的力量,远非“摸一摸”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脑海中那个古老的声音,此刻正发出微弱却清晰的警告,如同冰冷的溪流淌过意识:
“命运之线,濒临断绝……强行扭转,需付代价……天道平衡,不可轻逆……”
代价……平衡……这两个词如同警钟,在她心头敲响。她能清晰地“看到”,那只名为“雪球”的波斯猫身上,代表生命的命运之线,已经黯淡成了灰黑色,细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断。这种情况,比她之前处理过的任何病例都要严重得多。强行干预,需要消耗的“功德”恐怕是天文数字,而且,失败的风险极高。
“先生,”李小鱼抬起头,迎上男人焦灼而充满压迫感的目光,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请您冷静听我说。首先,我不是神仙,没有什么‘摸一摸就好’的魔法。其次,这只猫的情况非常危急,我甚至能感受到……它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救活它。”
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眼神中的希望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愤怒:“你什么意思?你也不行?那些人都是骗我的?什么狗屁‘小神医’!你是不是根本就没那个本事,只是浪得虚名?”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愚弄的怒火。
“我的治疗方法……很特殊。”李小鱼打断了他的指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它并非现代医学的范畴,更像是……一种平衡的交换。它需要消耗我自身非常重要的东西,而且风险极高,对我自己也有损害。即便我尝试,也只能是尽力稳住它一线生机,后续依然需要立刻送去设备齐全的大医院进行支持治疗。”
她顿了顿,看着男人眼中最后一丝挣扎的光芒,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你坚持要我尝试,我需要收取五万元的‘特殊诊疗费’。请注意,这笔费用,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是成功还是失败,都不会退还。因为它代表的是我将要付出的‘代价’的一部分。现在,请您决定。”
五万元!
赵先生,也就是这位自称姓赵的男人,明显愣住了。他大概从未想过会在这样一家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诊所,听到如此高昂且“不合理”的收费要求,尤其是在对方还无法保证结果的情况下。他眼中的怒火和怀疑更盛,几乎要脱口而出“你抢钱啊”。
但是,他低头看了看怀里气息奄奄的“雪球”,那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像针一样刺痛了他的心。所有的怒火、怀疑、理智,在可能失去挚爱宠物的恐惧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去过最好的医院,找过最有名的专家,他们都束手无策。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虽然看起来不可思议,收费也离谱,但却是他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男人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牙关紧咬,脸上肌肉抽动,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五万……行!只要有一线希望!只要你能让它活下来!我给!你快动手!现在!立刻!”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疯狂。
李小鱼不再多言。男人的决绝,或者说绝望,已经清清楚楚。她点了点头,示意他将猫放在旁边的诊疗台上。诊疗台是不锈钢的,冰冷而光滑,更衬得那只白色波斯猫的生命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赵先生小心翼翼地将“雪球”放下,动作轻柔得与他刚才粗暴的态度判若两人。他的目光紧紧锁在猫身上,双手甚至有些微微颤抖,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又发不出声音。
李小鱼走到诊疗台边,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有些紊乱的心跳。她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也知道将要承受什么。她闭上眼睛,屏蔽掉外界的干扰,意识沉入掌心那片神秘的区域。
“嗡……”
仿佛来自亘古的低鸣在她的意识深处响起,右手掌心的图案开始散发出微弱的、只有她自己能感知到的温热。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血液在以一种特定的韵律加速流淌,汇聚于掌心,准备通过某种未知的渠道释放出去。
她缓缓睁开眼,眸光变得异常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只奄奄一息的小生命。她伸出右手,动作缓慢而稳定,轻轻覆上波斯猫冰冷的、几乎没有起伏的胸腹部。
指尖与猫咪柔软的毛发接触的瞬间,李小鱼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一股庞大而混乱的衰败气息,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顺着她的指尖直冲入她的感知。那是死亡的阴影,是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绝望。
在她特殊的“视野”中,那根代表“雪球”命运的丝线,已经细到了极致,颜色灰败,布满了裂纹,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丝线的末端,连接着一片虚无的黑暗。
“集中……调理……”古老的声音在脑海中适时响起,带着一丝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