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很暖，暖到让人没察觉时间竟过得这样快。
从十一月数着日子到十二月，我开始期待考研结束的那一刻，期待时絮能来陪我这学期的期末复习，陪我下学期的上课。为了陪伴久一点，再久一点，这两个月里，每晚我都有乖乖吃药，一天一个苹果从不间断，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少。
但是最后的一周里，我们再没能见一次面，时絮发来的消息少的可怜，言语间更是满满“相敬如宾”的味道，好像有什么东西以比时间还快的速度在流失。
他以为我那天就是做好了断绝的准备，所以自己也开始尝试脱离，可当时的我是完全不知道的，只傻傻期待着下次见面……
［给你准备了礼物哦］
［还有礼物？谢谢七七，是什么呀？］
［嘻嘻，不告诉你］
时絮不知道礼物是什么，更不知道我为了买到他喜欢的chiikawa的小八玩偶，跑遍了全城所有的名创优品，翻遍了三个网购平台的旗舰店，才买到了手里的这只小可爱。
胃部太过娇弱，我很少能吃正常的晚饭，偶尔和时絮一起，也都是看着他吃。他怕考试分心，将见面的日子往后移了移。不能第一时间见面，我有些失落，可我实在了解这个善变的人——周末当晚必然会约我出来。
我讨厌这样的善变，这样的随便，这样的朝令夕改。从不吃晚饭的我，又特意点了一份外卖，结果不出所料。
［同学，愿不愿意跟我共进晚餐？］
［我吃过了］
大概是吃了晚饭的缘故，胃开始发作，不知不觉中我又发了低烧，脸颊慢慢绘出一片粉霞，微微翕动的嘴唇逐渐苍白。
修养了两个多月的身体，还是这般脆弱，我知道时絮似乎还在生气，却还是忍不住向他显露些委屈。
［看温度计］
时絮回的相当敷衍，他说要整理宿舍，这一去就是几个小时，好不容易等到闲暇，又开始自言自语地纠结要不要去图书馆写个论文。
身体的不适感让我难有心思继续打牌，更是对他这般不把人放在心上的态度愈加不满。
争吵过程中，我实在看不惯手机那头慢吞吞才一条的信息，索性直接下床。
［十五分钟后，西操场，我要见到你］
［行的，可是……你现在就要跟我断吗？］
银白的月光洒落满地，藏青色的帷幕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守候着此刻的秘密。
晚风吹动树影在操场涌成一片潮汐，如同我心里万般翻腾的委屈。
“考研辛苦了，这是礼物。”
“谢谢，很喜欢，有心了……这么着急送来，明天就不见了吗？”
时絮的目光淡淡地掠过玩偶，不带丝毫暖意，也不显冷漠，只是恰到好处地保持着一种疏离。
“不想见了。”
“好。”轻飘飘的一句略过耳畔，我迫切地试图从他的眼中捕捉到一丝情感的波动。沉默的对视，许久下来，都是徒劳。
短短一周，最熟悉的人此刻变得如此的陌生。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呃，我不知道说什么呀？”
“不知道说什么，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回宿舍了。”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霜雾，渗透进骨子里的冷冻住了我想说的千言万语，最终汇聚成一句较劲似的反语。
断断续续的对话里夹杂着冬日撕裂的风声，就连彼此呼出的暖意也一并给屏蔽掉了。
“要我送你吗？”
看着凝视着自己的眼眸，那里仿佛还有更深处的黑暗，一种再也无法穿越的无情。我拼命抗拒着心头的酸楚，手指紧紧抓住袖口，指节已经被冻得发白，却还要装作同样淡然的样子。
轻颤的语气再一次说了违心的话:“不要。”
我带着挣扎和不甘逃离了操场，跨出跑道边缘的瞬间，终是忍不住停下来回望。
那一刻，是背后的风景更空荡，还是灼烧的心房更空荡？我不知道。
一路跌跌撞撞爬到四楼，握着手机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眼泪开始一点点砸到屏幕。视线模糊中，我拨通了电话，阖了阖眼，忍住酸涩感，略微沙哑的嗓音满是质问的语气:“你变脸好快？”
“我变什么脸了。”对面的态度并不好，分毫不肯退让的意思。
“原是真的，大家都说，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这才考完研，就待我如此的生疏？你知道我在生病，哪怕无聊到自言自语，想去图书馆写论文，也不肯问一句，你好些了没有？难道六个月的陪伴，都不值得献出一点点的关心？”
“我已经说了上周就可以走，是你自己要继续陪伴的。”
手机那头传来的每一字都仿佛寒冬中的冰凌，毫不留情的刺痛着，将要说出口的话变得分外艰难，苦涩在口腔中蔓延，嘴角浮起一丝自嘲的笑。
我心里像扎满了玻璃渣般疼，依然不愿发出一声啜泣，还想要争辩些什么：“意思是我自愿的、自找的？”
“我还是很感谢的。”
双方许久的沉默，仿佛将人困在一场无声的风暴中，任凭痛苦撕扯。喉咙连连发出压抑的抽噎声，泪水顺着下巴无力的滴落。
“那我们如今算什么？”
“算朋友，做普通朋友吧！这一周我都是以正常朋友跟你相处的。”
听到这句话，像是崩断了脑中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我的双腿发软，直直跪在了楼梯上，泪水如同一场无法阻挡的洪流，将自己淹没在燃尽的废墟中。
若是真心喜欢怎能心甘情愿做朋友？何况我们看过花开花落，描绘平仄诗意，一同见证了绚烂着的夏秋冬……
我颤抖着手捂住脸颊，手机不甚滑轮，屏幕被摔出好几道裂痕，像是心中支离破碎的声音。这一刻，所有名为希望与爱意的东西破碎，只剩下残骸。
泪水从指缝间不断渗出，眼眸只剩一片荒芜和绝望，此刻，我的世界是失了色彩的壁画。
时絮的冷静衬托得我像个疯子，他听到了这边的响动，还是不忍心问了一句：“没事吧？怎么不说话了？”
“你在哪里？没回宿舍吗？我手机要没电，先挂了。”
原来冬天是不会有柳絮的，也不会有春山，只有白茫茫一片的雾凇，刺痛着每一个毫无接近的灵魂。
我不知道自己最后怎么回的宿舍，也记不得后来彼此说了怎样一篇一篇争吵的话语。当晚又一次亲手删掉的微信，再没能加回来……
室友实在看不下去，无声地拥我入怀，一片一片将碎掉的小傻瓜轻轻粘好，几个人一唱一和骂他这个大骗子到深夜。
晨光熹微，宿舍的窗棱上被渲染了一层薄纱，几缕阳光从细缝溢下来，照得床头金闪闪的，刺得我眼睛发痛，却没有感受到一丝暖意。
冷风不停拍打玻璃，此起彼伏的闹铃回荡在房间，走廊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室友叫我起来洗漱，似乎一切都如每个早八前的匆忙般往常。
眼睛酸涩的厉害，我思绪放空了好几分钟才伸手去关闹铃，屏幕的那两道裂痕与指纹交错摩挲，仿佛宣告着昨夜的一切都是真的。
换衣拿盆、点开微信、扫码接水再返回退出，每日都重复的动作一气呵成。接着，我几乎是肌肉记忆般要点开对话框发早安。看着陌生的界面，我的指尖悬停在屏幕前，两道裂痕将倒映着的我的脸颊分割开来，冥冥中也是在分割着过去与将来的每个早八的清晨。
以后都不用互问早安了，晚安也是。
收拾好物品后，我利落地套上外套，熟悉的味道瞬间包裹全身，这是我上周拥抱他时穿的那件。
到了食堂，门口贴着的考研加油的横幅隐约间又刺痛了我什么。去往教学楼的路上经过的每一把长椅，还有那条在熟悉不过的林间小路，透过薄雾我好像看到了两个并肩而行的身影……
任何跟他有关的事与物都能掀起我的万般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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