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墨看着面前的鸳鸯双刀,想起当初皇帝去军营将这鸳鸯双刀嘉奖给蒋梅荪,但蒋梅荪还是惯用皇帝登基之前亲自淬炼为他打造的那把刀,便将这鸳鸯双刀转送给了下一个他,当时尚且年幼的宋墨,而宋墨那时还欢喜的回复皇帝自己一定会秉定国军之志,承舅父衣钵,为国尽忠,报效皇恩。
“此忠,有何可尽,此国有何可报?”
宋墨心灰意冷,亲手埋藏了鸳鸯双刀。
蒋郁雾看着不远处宋墨孤寂的背影,幼时接过皇帝赐刀时欣喜的宋墨犹在眼前,如今那一簇火光映照着宋墨,却只余清冷孤寂。
镇方守民,处义不回,孤鸿赤子,万古苍苍。
宋墨用鲜血写在石上的字,让蒋郁雾想起上一世宋墨所持的长枪,原是在这一日,时局突变,令他心灰意冷,弃了忠孝,只余仇恨。
“这是御赐的刀,损毁了又是大不敬的罪名。”
蒋郁雾上前一边给宋墨披上披风一边说道。
“帝王薄情寡义,恩将仇报,我又何须忠君,天若负我,我便逆天,道若负我,我便弃道,忠臣良将枉死,那乱臣贼子,为何不能是我宋墨。”
宋墨起身怔怔地望着那潺潺流水,久久没有回神。
“陛下对父亲的愧疚不假,如此草率结案,其中必有隐情,或碍于时局,不得已而为之,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查出真相,为父亲洗清污名,宋墨,你可愿与我同行。”
蒋郁雾提出与宋墨一同查清真相,或能让宋墨不再重蹈覆辙。
“陛下已杀了人证,用圣旨结案,若不让他改朝换代,又如何能改变这一切?”
“陛下若真要冤害父亲,怎会因为一把戒尺而放过蒋氏满门。”
“那我就要忍着耻辱和仇恨回去谋官高就吗?”
“你离京多年,朝局之事知之甚少,敌暗我明,如何翻案?眼下线索尽断,你的野心,抱负以及心性满朝皆知,这样一把利刃锋芒毕露,任谁都看得清楚,为刀不在于杀而在于藏,唯有刀入鞘,藏而不露,才能看清事实的真相。”
蒋郁雾与宋墨眼前忽然出现星星点点的火光,两人抬眸看去,河中是顺流而下的满河祈愿纸船,那是定国军与福亭百姓为感念定国公所做。
“父亲用血肉之躯换来福亭安稳,黎民安定,他不仅在你一人心中,更在所有福亭百姓心中,你的一言一行,一招一式都是父亲言传身教。”
“宋墨,从今日起,你即是他。”
蒋郁雾看着宋墨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地说道。
宋墨在此处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陈嘉从宫中探来了消息,皇帝至今仍望着那半截戒尺说些胡话,夜夜魂梦难安,心中对宋墨必然有愧,宋墨也明白蒋郁雾所言非虚,若非那半截戒尺,蒋氏族人恐难保全,皇帝不舍定国公冤死,却又仓促结案,能让一国之君违心包庇之人,宋墨猜测或是皇帝为保储君稳住太子一党刻意隐瞒,而定国公被押回京之时,只有太子和庆王前来问询,却并无行动。
此时定国军军营众人义愤填膺,都想要造反或者落草为寇,宋墨及时赶到,表面解散了定国军,实则让众人暗中蛰伏。
“诸位待我舅舅如此赤诚,宋墨不敢欺瞒,圣裁虽下,可主谋另有其人,我欲追查到底血刃凶手,此举凶险万分,从此以后,你们不能做明兵,只能做暗卒,这十余年我等一心戍边,对京中事知之甚少,才一次次遭人暗算,如今无论是为了翻案,还是为了保存定国军,都须在朝中扎入我们的耳目,五万人目标太大,选最精锐五百人随我入京,其余将士依旨赴任韬光养晦,以蓄燎原之力!”
“好久不见,启程前特来与你道个别。”
纪咏从马车上下来,走向蒋郁雾身边,眺望着福亭开口道。
“别来无恙,圆通大师。”
在收到纪咏约她一见的信笺时,蒋郁雾就知道他也有着前世的记忆,她转头看向纪咏,唤起他们都许久未曾听见过的名字。
“你若只是道别,就不会来找我了。”
听到此言,纪咏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上一次相遇匆忙,还未来得及叙旧,你如今被定国公寻回,看起来过的还不错。”
纪咏也转头看着蒋郁雾,两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我要去辽东了。”
“你要去辅佐庆王?”
“太子生母身份低微又早逝,如今扶持太子的朝臣并不多,而庆王礼贤下士,又掌辽东兵权,其母万皇后深得皇上恩宠,加上我,胜过太子的赢面很大。”
“你明知庆王叛逆,还是要去?”
“如今朝廷腐朽不堪,外敌虎视眈眈,我要的不过是有人赏识,掌权革新,医人是小事,医国我有的是韬略,可令我国朝续命百年。”
带着记忆重活一世,又有前车之鉴,纪咏智多近妖,怎会重蹈覆辙,如今仍旧选择庆王,必然存着别的心思,蒋郁雾倒是想看看他如何翻云覆雨,这盘棋又会是何结局。
“那便祝你这执棋人得偿所愿。”
窦世枢和窦世英来到福亭寻窦昭,窦世枢指责窦昭千里迢迢来此丢人现眼,引得祖母病重,窦昭听闻祖母生病,不得不低头认错,即刻要赶回去照顾祖母,但窦世枢却故意拖延时间,窦昭无法只好表明自己愿意将在福亭的私产都交给窦家,这才换来窦世枢同意五更启程。
窦昭着急赶路,本可以在乌镇投宿,如今半夜却到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窦世枢又是一通埋怨,恰好此时有驻郊边军前来招呼,还为他们准备了丰盛的饭菜与好酒,让他们安心在此歇息,窦昭匆忙赶路以致胃痛不适,素兰正准备去问有没有清淡粥水时,恰好就有人送上了清粥小菜。
“我也是今日宿在此处的过路人,军中口味重,我多做了些清粥小菜,姑娘不要嫌弃才好。”
听到熟悉的声音,窦昭抬眼看去,见蒋郁雾微笑颔首,窦昭心中了然,这些官兵原来都是定国军,窦昭也笑着向蒋郁雾颔首示意。
而这一路无论是遇到盘查优先放行,还是路遇村民将陷在泥坑之中的马车帮忙抬出,都是定国军所为。
见窦昭顺利回到庄子上,宋墨与蒋郁雾这才各自离去。
“此花可是九重紫?”
见窦昭在园中种花,蒋郁雾悠悠而至。
“正是,多谢你与定国军一路上的照顾。”
窦昭虽在感谢,但蒋郁雾却看出窦昭眉宇间添了些忧愁。
“眉头紧锁,可是有烦心之事?”
“家中琐事罢了,之前我没有快刀斩乱麻的勇气,如今,我也该雷厉风行,回去料理家中之事,与其受制于人,不如先发制人。”
“如此甚好,你定会心想事成的,我还有一份礼物给你,过几日便能收到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多谢,天色已晚,不如今夜就在此歇下吧。”
“多谢好意,我还有事要赶回京去,我住在京中蓬莱酒楼,你若要寻我,随时可去,先行一步,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