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走了

秋风又一次掠过山坡，把青翠染成了金黄。渊玉坐在铺满金黄的草地上，目光静静地投向远方。她喜欢秋天，一到这个季节，整个世界都像被镀上一层金灿灿的光辉，就像她眼眸的颜色。

往年的这个时候，爹爹应该已经在田里弯着腰，捡拾收割后遗留的谷穗和小麦；大哥早该在小溪里摸贻贝，带着湿漉漉的手捧回一堆新鲜的贝类；二哥则会拿着几块新布，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为每个人缝制冬衣。而她和阿娘，总是在附近寻觅绿油油的野菜，准备秋天的第一顿盛宴——那是一场温馨且充满欢声笑语的团聚。然而现在……渊玉摇了摇头，翻了个白眼：“想啥呢！做白日梦做到傻了吧！”

如今，能吃上精白面的都是富人，穷人连粗糠熬粥都得抢破头。听说前线又开始征兵，到时候虽说会发些物资，但渊玉心里直打鼓：不知道大哥能不能喝上一口热粥？“连百姓的温饱都解决不了，还打仗？打你个头啊！”她气呼呼地抓起一颗石子，“嗖”地一声扔向远处。

但没过多久，肚子便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渊玉捂着胃，张大嘴狠狠吸了口气，好似这样就能填满空荡荡的肚皮。“画饼充饥”四个字此刻显得格外讽刺。

….

“玉子！”刚踏进院子，隔壁的小草就冲她挥着手喊道，“快去看看吧！村口抬来了一个大木箱，你爹娘和策哥都过去了！说是你大哥回来了！你大哥终于回来啦！”

“大哥回来了？”这句话犹如一颗石子投入心湖，激起层层涟漪。渊玉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大哥回来了！”她抓起帽子往头上随意一扣，转身就冲向门口。可是刚迈出门槛，她突然停住了脚步——院角的水缸里倒映出的自己，头发乱得像个鸡窝。

“不行不行！”渊玉拍了下自己的脸颊，急忙折返屋内，站在镜子前认真梳洗。她平时很少打扮，觉得没必要，也确实忙得抽不出时间。但大哥不同，他总爱看她整理得整整齐齐的模样，还总会笑着说：“这才像个姑娘家嘛。”

今天一定要让大哥刮目相看！渊玉仔仔细细地梳理每一根头发，仿佛要通过这份用心来告诉大哥，这几年她长大了，变漂亮了，已经不是那个只会撒娇的小丫头了。直到脸被冷水冻得通红，她才满意地停下。

灵玉擦着脸，又陷入沉思：要不要给大哥带点东西？想到这里，她跑回床边，弯下腰从床底拖出一个小包裹。这是她偷偷存下的宝贝，就等着大哥回来那天拿出来给他惊喜。她从发圈上解下一条红丝带，在包裹上打了结。这手法还是前些天二哥教她的，她早已学会了如何系得漂亮。

整理完毕，渊玉拎着包裹奔出了家门，一路朝着村口狂奔。

“嘭！”

“啊！对不起对不起！”渊玉撞上了什么，痛得龇牙咧嘴，连忙扶住对方。地上蹲着的小男孩似乎摔懵了，睁大眼睛盯着她，表情呆滞得像个木偶。

“你没事吧？”渊玉慌乱地伸手去扶他。她注意到，这个男孩穿着质地上乘的黑色衣衫，腰间竟然挂着一支——一支笔？

“你……你真没事吧？”渊玉再次试探性地拍拍他的肩膀。就在小男孩抬起头的一瞬间，渊玉愣住了——那是一双鲜红如血的瞳孔，清澈剔透，宛若两颗浸泡在鲜血中的极品红水晶，让人移不开视线。

“没事。”男孩站起身，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见他安然无恙，渊玉松了口气，转身继续朝村口跑去。可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清亮而略带戏谑的呼唤——

“小玉童！”

渊玉的腿猛地一僵，咬牙切齿地回头瞪去，却发现那孩子早已消失不见了。

“你才是小玉童！”渊玉低声嘟囔了一句，然后加快了脚步，将心中的恼怒埋进风里。

….

到了！已经看见人群了…

“爹爹！”渊玉兴奋的扑过去，忽视了薄荷长老眼里的震惊和悲凉。

“爹爹！大哥呢？”

“爹爹？大哥呢！”

“爹爹？爹爹？”

回应她的，只是一个无声的拥抱，还有几滴滚烫的液体。渊玉心头猛地一颤，一种本能的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她太熟悉这种感觉了——热乎乎、咸涩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就像那天大哥离开时一样。那一次，她就察觉到，这种湿润的东西似乎总伴随着不详的征兆。

“回去！快回去啊…”渊玉拼命想将那东西从眼里抹出去，却越抹越多…

“大哥！”大哥没事的！大哥答应了会回来的！灵玉挣开爹娘的怀抱，挤开人群，扑到木箱边

———大哥躺在里面，单薄的身下垫着的东西刺痛了她的眼，那是他离家时穿的棉衣。

渊玉只觉得天旋地转。去摸大哥的手，只感觉冰凉刺骨，曾经的温热退的一干二净。

还是那么粗糙，熟悉的大手，却再也不会落在她头上了。

不可能…对了！礼物！大哥一定是看不见礼物才生气不愿意醒来的！一定是的！

渊玉连忙将小包掏出来——那是一块糖，大哥走那天她专门留的。

渊玉去撑开大哥的嘴。大哥尝到甜甜的糖，一定就高兴了！一定就愿意….

啪嗒

渊玉愣了愣，伸手。

为什么….大哥的嘴里会滚落出个铁块？

不…这是…银子！

是大哥参军得到的军饷！渊玉忽然笑了，笑的很大声，越来越疯狂，最后忽然用尽全力，将这一小块银子狠狠砸在地上，放声大哭。

这么久！她大哥参军这么久！赔上一条命！就为了这么个东西！就为了这么脏兮兮，这么小一个东西！

大哥没有葬礼，因为没钱，办不起。他最后穿的那件棉衣成了他的裹尸布。

大哥走了。这次离开的并不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