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楸禾站在金色大厅后台的走廊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琴谱的边缘。纸张已经有些发软,是早上练习时手心出的汗浸的。
走廊的灯光很亮,亮得能看清地板上每一道细小的划痕。远处传来前一位选手的演奏声,肖邦的《革命练习曲》,弹得激昂又精准,像一把锋利的刀划开空气。
顾楸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很短,指腹因为长时间练习而微微发红。
“紧张?”妈妈站在她旁边,声音很轻。
“还好。”顾楸禾摇头,但其实她的胃里像是塞了一团毛线,缠得她呼吸都不太顺畅。
工作人员走过来,示意她准备上场。顾楸禾深吸一口气,把琴谱递给妈妈——比赛不允许看谱,她早背熟了。
走上舞台的瞬间,灯光像潮水一样涌来。顾楸禾眯了眯眼,视线扫过台下模糊的观众席,最后落在正中央那架漆黑的三角钢琴上。
她走过去,坐下,调整了一下琴凳的高度。手指悬在琴键上方时,她忽然发现——
右手边的琴键边缘有一道极细的裂纹。
很小,几乎不影响弹奏,但她的指尖还是顿了一下。这不是她早上踩点时用的那架钢琴。
台下传来几声轻微的咳嗽声。顾楸禾闭了闭眼,把注意力拉回来。
第一个音符落下时,她的大脑终于清空了杂念。
莫扎特的《C小调幻想曲》像流水一样从指尖倾泻而出。前半段很顺利,直到第三小节——那个她改过指法的地方——她的右手小指突然滑了一下,按偏了半个音。
很细微的失误,台下大多数人可能都没注意到。但顾楸禾的心脏猛地一缩,手指差点僵住。
她强迫自己继续。
转到第二乐章时,意外又来了——左踏板的阻力比预想的要大,她踩下去的力度没控制好,导致一段弱音变得突兀地轻。
顾楸禾的额头沁出一层薄汗。
但奇怪的是,失误之后,她反而放松了下来。反正已经出错了,再糟能糟到哪去?
后半段,她弹得比平时还要肆意。最后一个和弦结束时,她甚至加了一点自己的处理——延长了半拍,让尾音在空气中多悬了一瞬。
台下静了一秒,然后掌声响起。
“第三小节的失误不该有。”回到后台,妈妈的第一句话很平静,但眉头微微皱着。
“我知道。”顾楸禾低头擦了擦手心的汗,“琴键有点问题,和我练习时用的不一样。”
妈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但后半段弹得很好,比平时还好。”
顾楸禾愣了一下,抬头时看到妈妈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评委霍夫曼教授刚才和我聊了两句。”妈妈继续说,“他说你的处理‘很有想法’。”
顾楸禾眨了眨眼,突然觉得胸口那股紧绷感消失了。
晚上回到公寓,她终于拿起手机。屏幕上有三条未读消息,全部来自林淮砚:
「你们赛场的钢琴是Steinway D-274,但音板偏硬,弱音踏板阻力比标准大15%左右」
「别踩太深」
「还有,第三小节的指法改回去没?」
顾楸禾盯着屏幕,忽然笑了。
她慢吞吞地打字:「晚了,已经弹错了」
发送完,她又补了一句:「但评委说我有‘想法’」
林淮砚的回复来得很快:「评委耳朵被咖啡糊了?」
顾楸禾笑出声,把手机扔到一旁,仰面倒在床上。窗外的维也纳夜色温柔,远处的教堂尖顶在月光下泛着银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