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创室的门合上时,茹雪低头盯着膝盖的纱布,棉球上的血已经渗成暗褐色。墨煞蹭着她的裤腿,尾巴尖扫过地砖,南宋则蹲在走廊的消防栓上,耳朵突然竖起来——像是捕捉到极细的声音。她瘸着腿往出走,消毒水味里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草味,像生物课上标本瓶里的福尔马林混了枯萎的青苔,这味道和三天前自己救助的那只老鼠临死前,从它嘴角淌出的黏液一模一样。
经过护士站时,值班的李护士正在拆新的橡胶手套。茹雪瞥见手套指尖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裂隙,在灯光下泛着极淡的青紫色,像被什么液体浸过。李护士没发现,戴着这副手套给患者量血压,指尖碰到患者手腕时,那人突然皱了皱眉:
万能角色阿姨,您手好凉……
李护士笑笑:
护士消毒水冰的
可茹雪分明看见,患者手腕内侧闪过一道青纹,细得像显微镜下的毛细血管网,位置正好是尺侧淋巴结的走形。
候诊区的塑料椅上,穿条纹衫的大叔正抖开血常规报告,纸张哗啦作响。茹雪斜眼偷瞄,“白细胞18×10⁹/L”的红标刺得她眼睛疼——这和程牧之入院时的血检结果几乎一样,那时医生说“可能是普通感染,先消炎”。大叔突然打了个寒颤,掀起裤脚挠脚踝
万能角色(大叔)这两天总觉得关节疼,像被虫啃似的……
他脚踝内侧,青紫色的纹路正沿着腘窝淋巴结慢慢浮现,形状和李护士手腕的如出一辙。
墨煞突然咬住她的裤脚,往楼梯间拽。南宋跳上消防栓,对着天花板的风道接口狂叫,接口处的密封胶裂了道缝,腐草味正从那里往外渗,比清创室里的更浓。茹雪跟着猫往下走,地下室的污水处理间泛着潮气,保洁阿姨正在清理地漏,她戴的橡胶手套指缝裂开了,指尖泡得发白,指甲缝里嵌着点青紫色的黏液——和那已经逝去的老鼠的伤口流的、手套裂隙里的,甚至风道缝里的,完全是同一种质感,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吉姆萨染色般的青紫色。
茹雪阿姨,您的手套破了!
茹雪喊出声时,阿姨已经用那只手摸了摸脸,黏液顺着指缝蹭到了颧骨。阿姨不以为意地挥挥手
万能角色(保洁阿姨)害,不碍事,早都破了,回去用消毒水泡泡就好
可她转身时,茹雪看见阿姨颈侧的青纹正沿着颈前淋巴结慢慢游走,像条休眠的小蛇,在皮肤下游动。
茹雪有些无语,像这种最基础的防护措施用具医院都是免费提供的,为什么这些年纪大的人都不舍得用呢?这应该就是大家口中常说的没苦硬吃吧
回到一楼,经过自动贩卖机时,南宋突然跳进出货口,爪子扒拉出一个空药盒。药盒边缘沾着点青紫色的黏液,和污水处理间的如出一辙。茹雪想起刚才在护士站,李护士就是从这台贩卖机里拿了盒头孢,拆开给患者的。她摸出生物课的笔记本,撕下一页画起来:风道接口的腐草味→污水处理间的黏液→保洁阿姨的破手套→贩卖机的药盒→李护士的手套→患者的皮肤。墨线在纸上织成网,和她见过的青纹形状一模一样。
医院人满为患,兜兜转转茹雪终于走到了出口。她回头望了眼ICU的方向,程夫人还坐在长椅上,头靠在玻璃上,手腕的青纹已经能看清轮廓,像只蛰伏的蛛网,正沿着肱动脉旁的淋巴结向心脏蔓延。候诊区里,穿条纹衫的大叔还在咳嗽,李护士揉着关节去拿头孢,而贩卖机的出货口,那只空药盒正随着机器的震动,慢慢把黏液蹭到下一个取药人的手上……
走到医院门口,墨煞突然停住脚步,对着地面的排水口低吼。南宋蹲在旁边,爪子拍打着排水盖,盖缝里渗出的腐草味更浓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慢慢苏醒,顺着管道、风道、医疗耗材,还有人们的指尖,悄然编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
茹雪不好,咱们快回去!
茹雪突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准备跑动,膝盖上的疼痛让他冷静了下来
茹雪嘶……额
南宋主人,你受伤了走不了那么快,咱们慢慢走回去吧?
一人两猫,一路上紧赶慢赶的。也顾不上腿的疼痛,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家,
茹雪慌乱的推开门,钥匙在锁孔里转了半圈才卡到位。墨煞贴着她的裤腿蹭进来,鼻尖在玄关地板上扫过,突然对着通风口低低吼了一声;南宋跳上鞋柜,尾巴尖扫过她渗血的膝盖,疼得她倒抽气,手机差点从口袋里滑出来。
羽诺墨煞,南宋你们回来了
羽诺还在一旁摆弄着。药箱里面的试剂,看到他们回来急忙将手头的放下
万能角色(灰崽)发生什么事了?茹雪……你的膝盖
灰崽也看出了。茹雪的一条腿正在微微颤抖,可能是受伤了,猜测到
茹雪别打岔!
茹雪喂?爸爸
她按亮通话键,声音抖得像被风吹的叶子
茹雪你们……你们现在在哪?
电话那头传来键盘敲击声,父亲的声音带着工作后的疲惫
爸爸宝贝儿啊,现在城西产业园开会,怎么了?听着声音有点儿抽噎。哭了?
茹雪不是!
她攥紧手机,盯着通风口格栅上沾的灰——那灰在月光下泛着极淡的青,和医院分诊台栏杆缝里的一模一样
茹雪医院里不对劲,好多人手腕上有青纹,还头晕、关节疼……还有股怪味,像草烂在水里的味道。
母亲的声音插进来,带着哄小孩的耐心:
妈妈宝贝女儿,是不是流感啊?最近换季容易生病
茹雪不是流感啊妈妈
她急得提高音量,膝盖的纱布被冷汗浸得发皱
茹雪护士、患者,好多人都这样!青纹会慢慢变深,像……像爬虫子!你们那边有没有闻到怪味?有没有人说不舒服?
通风口突然传来“沙沙”声,像有细东西在管道里爬。墨煞猛地扑过去,爪子扒得格栅哐哐响,南宋则跳上她肩头,用脑袋撞她的脸颊,像是在催她快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父亲的声音沉下来
爸爸我们这没怪味,也没人不舒服。你是不是吓坏了?先在家待着,锁好门窗,我和你妈把手头事结了,这段时间就回去……你在家……
茹雪不行,现在就回!
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手机屏幕上
茹雪那怪味跟着风道飘,青纹会传染的!你们别碰中央空调,别靠近下水道,现在就买票回来!工作先放放,安全最重要!
母亲叹了口气,声音软下来
妈妈好好好,我们不忙了,不忙了,现在就查票。你在家乖乖的。爸爸妈妈马上就回来,别胡思乱想,啊
茹雪真的有怪味儿……
她嘟囔着,挂了电话。通风口的沙沙声停了,墨煞蹲在格栅前,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南宋舔掉她手背上的眼泪,尾巴扫过茶几,上面的玻璃杯晃了晃,杯壁上沾着的水渍,在灯光下竟泛出淡淡的青紫色,像极了程夫人手腕上的纹路。
茹雪盯着那抹青,突然想起医院里穿条纹衫的大叔,想起揉关节的护士,想起ICU里躺着的程牧之。他们都好好的,却突然被这看不见的东西缠上——父母现在还安全,但谁知道明天、后天会怎么样?
她抓起桌上的消毒喷雾,对着通风口、门把手、甚至碰过的钥匙猛喷,直到整个屋子都飘着消毒水味。墨煞和南宋蜷缩在她脚边,两只猫的眼神都很警惕,像是在提防着什么,正顺着门缝、管道,悄悄往屋里钻。
窗外的路灯亮着,远处隐约传来救护车的鸣笛。茹雪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手机屏幕还亮着,父母的消息刚发过来:“我和你妈妈会尽快的买到票回家的。你在家安心等我们” 她盯着那行字,指尖的麻意又悄悄漫上来,像有细针在扎——这感觉,和医院里扶过栏杆后一模一样。
茹雪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风,怕惊动了那些藏在暗处的、正慢慢蔓延的青紫色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