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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饵藏锋

故梦劫

寅末卯初,雨虽歇,铅灰色的云层却沉沉压着京城,湿冷的雾气弥漫,空气里混合着泥土朽木的气息。

  摄政王府的书房,紫檀木门厚重,隔绝了外界的湿冷与喧嚣,瓷瓶中是素白寒梅的清冷幽香。

  姜镜璃踏入书房时,晏衡已在主位。

  玄色云锦常服,衬得身形挺拔如松,墨发玉冠束起,露出冷峻的眉眼。

  他正垂眸审阅一份卷宗,修长的手指在纸页上缓缓划过,神情沉静,如同深潭,不起波澜。晨光透过高窗明瓦,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光影,显得深不可测。

  严易与陈善文垂手肃立下首。

  “王爷。” 姜镜璃的声音打破沉寂,素白的衣裙在深色地毯上如同一片静雪。

  晏衡抬眸,目光精准地落在她身上,略一颔首。

  “坐。” 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指向下首一张紫檀圈椅,位置在严易与陈善文之间,不远不近。

  姜镜璃依言落座,向身旁两位官员微微颔首,依旧维持着表面的高冷形象。

  而她藏在宽袖下的指尖,却极其细微地捻了捻这王府的椅子,硬得硌人,还不如她道观里那把吱呀作响的老藤椅舒服……

  “严大人。” 晏衡目光转向严易,指尖在案几上极轻地一叩。

  严易立刻上前,“禀王爷,卷宗经手七人已隔离,当值看守王三,戌时初刻腹痛离岗半盏茶,回岗后言‘未见异常’。”

  “而秘闻卷宗二十七卷,凡涉关键词者,皆在此。” 他示意身后长案。

  晏衡目光扫过卷宗,“王三离岗时,库房后窗如何?”

  “窗栓确有松动痕迹,窗沿外侧泥灰,留有一处模糊的非鞋履擦蹭印,似……裹布足印。”

  晏衡眸色深了一分,淡淡道:“女子?如今竟还有这陋习。”

  陈善文上前:“王爷,张富春暗通盐铁走私,与漕帮刘疤子、北狄‘老狼’勾结,死前一日,醉仙楼密会刘疤子,另外,在书房暗格搜得此物。” 奉上锦盒。

  深青色玉牌静静躺着,中心阴刻的图案与张富春心口烙印极像。

  晏衡取过玉牌,冰冷触感传来,他修长的手指稳稳捏着边缘,审视着图案,粗砺的指腹轻拂纹路。

  姜镜璃的目光也锁在玉牌上,腰间沉寂的银铃在衣料下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震颤。

  这东西的邪气竟让银铃都有些难以镇压。

  “用途?” 晏衡淡淡道。

  “张府上下无人识得,月前偶然所得,常于无人时把玩。”

  严易迅速抽出一卷深褐色残破卷轴:“《南疆异闻录·残》有载,‘蚀心花’秘术。”

他展开卷轴,指向关键描述:“……凝怨煞成印,烙心口,引贪欲,沉溺极乐……待血肉丰盈,引印隔空取心腑滋养……死时面极乐笑,心口焦黑花印,内腑尽空……需特殊法器为引,上刻蚀心花符纹本相……”

  严易又指向卷轴一处被撕扯的残破边缘,声音压抑:“破解之法已被撕去,仅余半句‘欲破邪花,需寻其根,根在……’”

  “蚀心花……” 姜镜璃终于开口,她看着晏衡手中的玉牌,“此牌,便是那‘根’的线索,亦是凶手,必欲寻回之物。”

  “能撕掉这记载,能抹去卷宗痕迹的人,” 她抬眸,“其手眼已非寻常,目标,恐也不仅仅是几条人命。”

  她的眸子波澜不惊,清晰地映出玉牌邪异的轮廓,“此案背后,恐有组织,或为邪修结社,或涉更深权谋。”

  案件比想象中复杂。

  晏衡沉默片刻,“北狄‘老狼’应还在京城,生擒为上,若遇顽抗,格杀勿论。”

  两人退下后,书房内,只剩下两人。

  姜镜璃看向晏衡,语气依旧公事公办,“王府虽固,然邪祟手段诡谲,或有内应策应,此牌,已成饵。”

  “饵?” 他薄唇微启,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冰冷彻骨的弧度,目光扫过书房,最终落回姜镜璃的脸上,“姜小姐驱邪多年,莫非不知,最利的钩,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饵下?”

  “你觉得,是勾坚硬还是鱼的命硬?”

  说完,他拿起案头军报,目光沉静落下。

  姜镜璃的目光在晏衡沉静的侧脸和幽冷的玉牌间流转。无奈中,她只能拿起一旁的宗卷翻看。

  就在这安静的时刻——

  “咕噜噜……”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腹鸣,不合时宜地从姜镜璃的方向响起。

  姜镜璃的耳朵霎时泛起一点红,小心翼翼地瞥了眼面前的人,又目不斜视地盯着案上的卷轴残页,试图用强大的意志力将那声音压回去。

  晏衡执笔批阅军报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并未抬头,依旧专注于眼前的公文,只是那紧抿的薄唇,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王府的早膳时辰是卯正三刻。” 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平稳无波,听不出丝毫揶揄,“姜小姐若饥火难耐,本王倒不介意让膳房提前送些点心来。”

   他顿了顿,笔尖在纸页上划过一道流畅的朱批,才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免得一会儿驱邪镇煞时,腹中空空,法力不济。”

  姜镜璃:“……”

  她猛地瞪向晏衡,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眸子此刻清晰地燃起两簇小火苗,她深吸一口气,试图维持住面上的表情。

  “不劳王爷费心!” 她声音中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咬牙切齿,“驱邪靠的是修为,不是饭量,王爷与其操心这个,不如想想如何加固王府守卫,免得那‘命硬的鱼’真把您的饵叼走了!” 她故意加重了语气,反唇相讥。

  晏衡终于从军报上抬起眼,目光落在她因羞恼而微微鼓起的两颊和强装镇定的脸上,那眼神带着一丝玩味。

  “加固守卫?”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朱笔,身体微微前倾,靠近案几,也无形中拉近了与姜镜璃的距离。

  玄色的衣袖拂过紫檀桌面,带来一丝冷冽的气息,“本王倒是觉得,有姜小姐这‘修为深厚’的驱魔师在此坐镇,比什么铜墙铁壁都管用。”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腰间,“毕竟,连‘蚀心花’的动静都能提前感知,想必对付几个魑魅魍魉,不在话下?”

  姜镜璃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和那明显带着调侃的“恭维”噎了一下,她看着晏衡近在咫尺的、带着一丝恶劣笑意的俊脸,一口气堵在胸口。

  憋了几息,她才冷着脸,硬邦邦地甩出一句:

“王爷过奖了!驱邪是本分,但饿着肚子干活,万一失手,把王爷这‘金贵的饵’弄坏了,可别怪我没提醒。”

  晏衡看着她明明气得要命还要梗着脖子放狠话的模样,弯了弯唇,只一瞬,又低头处理起了公务。

  这么多年,对外冷对内热的性子倒是没变。

  “如果还找得到膳房,就自己去。”

  话音未落,姜镜璃已经拔腿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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