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你是何时……”谢回稳稳地接住了从马背上跃下的你。
“何时叫太后姑母的?”刚被谢回猜中了几次心思,你不甘示弱,快速接过了他的话头。
“哈,真聪明。”谢回笑了一声,赞许地点点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
“……”你停了脚步,却是沉默了。
谢回往前走了两步,习惯性地伸手牵你,却发现你没跟上来,面带疑惑地转了身。
你一抬头,视线直直的撞进他的眼中。抬了脚,轻巧地跃了几步,把自己的手塞进他的手掌中。
谢回笑出了声,目光柔得像早春清晨熹微的天光。小徒儿长大了,还是这么可爱。
与他并肩往府中走着,你才缓缓开口,“从……那年,在朝堂上,我说不见将军剑,我只当将军未归。”你的声音轻飘飘的,有些艰难的开口。
谢回却是停了步子,站到你的身前,认真地看着你。
“徒儿,不想说便不说了。”下一秒,你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的胸膛坚实可靠,你听着有力的心跳声,也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似乎只有谢回在身边的时候,你才有回看那段过往的勇气。
“太后娘娘把我留下,她看到了游鱼玉佩,对我说,当年父亲误以为她要给你我二人赐婚,吓了一跳,说'谢世子大了她九岁,能等到吗?',太后娘娘说,没想到你真的到了出征还未成亲,我也真的接过了你的玉佩。”这些话,你记得如此清晰。
一句都不敢回想,一句都不敢忘。
却在今日,在谢回的怀中,从心底挖出,一句不落地,说给他听。
“离开的时候,我叫了她姑母。”
“我跟姑母说,我会入仕,去走你未走完的路。”
谢回环着你的胳膊紧了紧,揉了揉你的发,他低头贴在你的脸旁,轻声道。
“好徒儿,师父回来了,师父不会再丢下你一人。”
“谢回如今定再不负你。”
三日后,谢回再次出征,只是这次你不是来给他送行的人,而是站在他身边的人。
谢回抱着剑,身如玉立地站在队伍最前。一过数年,他却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身形挺拔,英姿飒爽。
你站在他的身边,手握当归剑,侧头望向谢回。
“师父,你知道这剑叫什么吗?”你抚着剑鞘上的纹路,这是成人礼他送你的礼物。早知他的意思是师父在身边,你的剑便不必再出鞘。
但是比起被他护在身后,你更想站在他身边。
与他并肩。
“徒儿,你总不能给剑也起名叫谢思深吧?”谢回有些震惊,不由得想起了你宠舍中那只叫谢思深的兔子。
你被他逗笑,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
“嗯?叫什么?”谢回笑盈盈地看着你。
“叫当归——生刃出鞘,故人当归。”
谢回一愣。
紧接着,一个吻轻轻地擦过你的额角,仅仅一瞬,那人便立马站直了腰身。
“徒儿,这次我们同去同归。”
“好。”
军队驻扎在了南州的郊外,再往前进二里就到了芜州。两军对峙下,最终是芜州叛军先放了第一箭。
于是谢回策马奔出军营,领着一支精兵一路追到了芜州,只是那韩氏竟不迎战,只是一味逃跑,马背上的谢回墨袍翻飞,勒马停住。
“不要再追了,有诈。”他沉声令道。
谢回举起弓箭,将一支箭搭起,挽弓作满月,对准那已经逃到百步之外的韩氏,微微眯了眼,“嗖”一声,箭矢有力地奔向前方,正中韩氏的后背。
意气风发,一如当年。
韩氏自马背跌落,前方军队顿时乱作一团。
“师父,韩氏会死吗?”你骑着马到谢回身边。
谢回盯着前方混乱的人群,风拂过他的头发,吹起了一缕发丝。
“也许会死,也许不会。”他含笑看向你道,“不能再追了。”
“事出反常,再追就中计了。”你了然。
“暂且先回营地等情报,撤!”谢回对着身后的精兵扬了扬手。
你骑马悠悠地跟在他身边,自从那日你提了暗杀之后,谢回便看你看得格外紧了些,你也苦恼于一天到晚与他形影不离,根本就没有单独行动的机会。
——直到今日入夜,你已经困得脑袋直往下砸,副将却来到了军帐找谢回。
“谢将军。”
考虑到你在他帐中已经快要睡着,谢回与副将一起去了其他地方议事。
只是他前脚刚走,你立马撑起来,让自己清醒,绝佳时机。
换了一身黑衣,随手抄起一把匕首,飞奔出了帐,抄小路潜到叛军军营后方。
你捏着刀柄,侧身警备地观察四周,军营后方有一截残损的矮墙,用来掩身最好不过了。
夜已深,军帐里几乎都已经灭了灯,韩氏主帐前的看守士兵也打起打盹。
你一手撑墙,轻巧地翻过矮墙,从侧面穿进了帐中,想了想,还是绕到了门前,给两个看守士兵的后颈一人一记手刀,还是晕过去最好。
你将自己的身影匿在书桌后方,韩氏已经睡着,就在眼前。你猫着腰,不禁想叹气,若是在屋内,这房子有房梁就好了,便也不必如此憋屈躲在桌下。
快速闪身到韩氏身后,塞了一节布条到他嘴里。他一下子睁大眼,却是呜呜说不出话。
你将匕首比在他脖子上,看着他笑了。
他挣扎着还要出声。
“嘘——”你竖起指尖,抵在自己的唇侧。
“门外已经没有人了,徒劳。”
“知道我是谁吗?”
“我是亲手杀了韩九昌的那个督军大人啊。”
“我是谢将军谢回的徒弟。”
“差点被你们害死的那个将军,谢回。” 你转动匕首,往他皮肉里压得更深了一分。
“你们对不起天下百姓,大宁民众,以死谢罪吧。”
匕首在皎白的月光下映出寒光。
“以往的桩桩件件,今日我们便一齐清算了。”你轻轻出声,手下的匕首却不似声音轻柔,锋利的刀刃快速划破喉管,一瞬间献血飞溅。
看着韩氏倒地,你动作迅速闪出了军帐,回到了那方矮墙后。
“啧。”你就着月光看着自己的指尖,喷出的献血染了一手,匕首刀口也在滴血。
正拿出帕子仔细擦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你心下一紧,匕首差点脱手飞去向那人心口。
只是在还未脱手的一瞬间,谢回长指一并,紧紧卡住了匕首的刀刃。
“师父?”你差点惊叫出声。
“嘘。”谢回的指尖抵在了你的唇上。
揽了你的腰,快步闪至军营外的树林。
“徒儿,你怎么这么大胆?不像是我谢回教出来的徒弟。”他神情无奈,看了一眼你手中染血的匕首。
“师父……”你张了张口,却没有下文。
谢回叹了一口气,伸手捏了捏你的脸。
“有没有受伤?”
“没有!好好的!不信师父摸摸看。”你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张开了双臂,一副任君采撷的无赖模样。
谢回无奈,迎着你抱了个满怀。
只是下一秒,双脚就离了地。
“师父……我自己会走。”
“嗯。”
嗯?然后呢?
好吧,你于是干脆攀上了谢回的肩。
“师父,韩氏死了。”
“嗯,师父知道。”谢回抱着你,步子稳稳的,清风吹过,将你的发丝吹起,与他的发纠缠在一起。
“我的小徒儿真厉害。”谢回含笑注视着你,明亮的眼眸比天边闪烁的星子还要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