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我来过人间,你哥哥救过我。”冉遗道:“我只想杀了她的父亲,还她自由。”
赵远舟惊讶,“唉?你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早知道你要杀人我就不帮你了。”
文潇气急,“你参与了!也是,我说那娶亲帖子怎么到齐小姐身上的。不过,为什么不直接把齐小姐带给他,要绕这么大圈子?”
冉遗沉声,“因为我无颜见她,我杀了这么多人,而她心地善良,一定介怀,我只想还她自由,下地狱的事情就让我来好了。”
“我呸!”
扶桑拄着木棍,气喘吁吁地走过来,“你,你个胆小鬼!阿嫣不怕死,不怕你是妖,不怕父亲逼迫也要跟你在一起,费尽心思地要来见你。
你倒好,一句不敢见她就算了吗?你算什么妖怪?胆子还不如一个柔弱姑娘。”
几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初见时如同天上仙子的大家闺秀,居然指着冉遗的鼻子在骂。
“就算你是地狱修罗又怎么了?只要你一天是冉遗,阿嫣就爱你一天,你怕什么?你自以为是地留下她一人,等她醒来见最爱的人为了自己而死,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你让她今后如何自处?
她今后每日活在悔恨和遗憾中,就是好日子了?你脑子被驴踢了?”
冉遗低垂着头,似是明白了,“扶桑姑娘教训的是,卓大人,我能不能再见一面齐小姐。”
“这还差不多,”扶桑满意一笑。
卓翼宸抱着云光剑,“我想不用了,因为她已经来了。”
大家顺着卓翼宸指的方向望去,齐嫣已经乘着小船而来。
扶桑有些奇怪,阿嫣刚刚不还脸色苍白吗?这么快就好了?
“我说过你是我的去路和归属,你在哪我就在哪,怎么要把我丢下呢?”齐嫣走上岸来。
冉遗爱怜地拉住她的手,“好,我们一起回大荒。”
卓翼宸嗤笑,“你罪恶滔天,还妄图全身而退,可笑。”
“那你想怎样?”
“虽说齐老爷伤你在先,可你毕竟害了十几条人命,我只能为你求情,免你死罪,囚禁一千年。”卓翼宸还是念在他免自己多年噩梦的份上,退让一步。
冉遗却笑了,“多可笑啊,妖伤了人要囚禁千年,人伤了妖却被轻轻揭过。”
赵远舟的视线落在齐嫣身上,若有所思。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蜉蝣犹可观日月,她却只能束之闺阁,谁来给她选择?我想做人不想做妖,谁又来给我选择?”冉遗。
文潇:“命运之下,法理为先。”
冉遗眼神陡然一变,“那我不愿意!”
卓翼宸迅速上前与他缠斗在一起。
扶桑搂住齐嫣关切,“阿嫣,过来点。”
齐嫣不自然地僵着身子。
一抹黑雾降临在卓翼宸头顶,赵远舟上前撑伞挡下这一击。
扶桑瞧见他们头顶的拨浪鼓,眼熟得很,一时间也松开了齐嫣,想上前看清楚。
齐嫣却飞身而起,立于船篷之上,手拿拨浪鼓。
赵远舟将破幻真眼借给卓翼宸,在他们眼里齐嫣已经变成了离仑的模样。
扶桑作为凡人是看不出来的,分外不解,好友怎么像变了个人一样。
“阿嫣!”
离仑一挥袖子,扶桑就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她已经被送回了丞相府。
齐嫣死了,冉遗殉情了。
她,自今日起,朋友也没了。
阿嫣高兴吗?
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逃出樊笼,一定是高兴的。
只有她,还困在樊笼之中,不得解脱。
封印之地。
离仑偏过头去,吐了口血,擦干净嘴角。
齐嫣死了,她会不会难过?
应该是会的。
她胆子本来就小,又娇气,此刻估计得哭成泪人了。
离仑捡起脚边锁链压住的一片槐叶,扔出去。
这片叶子飞过山川河流,穿过城镇村落,掠过窗棂,落在她掌心。
“槐叶?”扶桑拿着叶子,想到了离仑。
他总是坐在田庄的槐树底下,槐花落在他肩头,只要她一回头,就能看到他那张艳丽而冰冷的脸。
他总会淡淡开口,笑话她礼仪学得不好。
讨厌鬼。
“你在心底骂我?”
熟悉的低沉嗓音,欠揍的话。
是他!
扶桑弗一回头,脑海中想的那个人,就站在身后,淡然而立,一如从前。
“离仑。”
扶桑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鼻尖是熟悉的槐花香,她试探着伸出手捏住他的脸一扯。
是真的。
“你怎么进来的?”扶桑惊喜过后便是担忧,“别让人发现,抓你去坐牢。”
“区区凡人,抓不住我。”
离仑自来熟地坐下,倒茶。
扶桑眼见他胳膊一道血痕,“你受伤了?等着。”
离仑看着她找来药箱,动作娴熟地给自己上药。明明半年前还是个连药材都不认识的呆子。
“何时学会的?”
扶桑掀起他的衣袖,上药,“挨打多了,自然就会了。丞相夫人不喜欢我,父亲也不过问后宅的事,夫人让我学规矩学情棋书画,每天寻着由头罚我。
开始的时候是菱香给我上药,可是她总哭,上一次哭一次,弄得药也上不好,我就学着自己来了。免得她的眼泪把我淹了。”
离仑垂眸,那张脸上自嘲的笑容格外刺眼。他也不知为何,心头一滞。
兴许是受了伤,血脉阻塞的缘由吧。
“笑得真丑。”
扶桑气结,手上用力,等他皱眉又松了力道,“谁见了我都说我长得惊为天人的好看,什么洛神下凡,什么绝世美人,就你说我丑,我看你眼睛有问题吧。”
“那说明他们眼神不好,”离仑笑道。
“离仑,你怎么说话这么欠啊?这么多年居然没被人打死,实在是匪夷所思。”扶桑不解。
离仑思考片刻,认真回答,“当然是因为,我够强,没人是我的对手。”
扶桑打他一下,笑骂,“真不要脸。”
那力道打在身上,跟挠痒痒似的。
笑过之后,扶桑就着他边上坐下,开口,“阿嫣死了,她爱上了一只妖。
我其实不明白她为什么喜欢冉遗,后来想通了。冉遗给了她梦寐以求的自由。死亡,是她自己的选择,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终于能做一回自己的主。
从今往后都不会有人再束缚她了。”
“那你应该为她高兴才是,”离仑一看就不会安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