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八方,地有八荒。
乾坤之间自混沌初开便流转着九万九千重灵息,如丝如缕缠绕着昆仑墟顶的日月金轮。在这浩瀚如烟的六合之中,青丘之国犹如翡翠缀于玄色天幕,其疆域横跨五荒之界,自东荒大泽的流霞醉月十里桃林,到西荒赤焰崖的熔金落日,云霞不歇处,尽是九尾狐族踏过的锦绣山河,绵延三百万里而不绝。
青丘狐帝白止于这天地间一人便能独得五荒之界,凭的也是实打实的本事。当然,白止神君最让众神仙家们广为流传的,可不仅仅是他那身出神入化的术法,事实上,他的那一门五子皆为上神的教养之道,才是最让神家们津津乐道,啧啧称奇的存在。
白止神君治世向来奉行"无为而守心"的法则,使然,青丘教导子孙的法子向来不拘,作为孙辈的白凤九自然也是从小被放养大的。所以,当凤九恍然察觉到,自己已经约莫着有许多天未见到她家滚滚的时候,她还有些迷蒙。
是了,在凤九发现,今次明明不过是准备个定仙籍的例行朝会,帝君他老人家却还特意开了尊口嘱咐一番,将太晨宫里的重霖仙官给一同调走了之后,她觉着,一定不是自己多想,分明就是东华这厮在针对她。
不日前帝君这厮哄她时,就曾使用术法将般若心境注释刻印在她最爱的琥珀糖纸上——那厮惯会这般肆意无为,用装着松子糖的木盒篆刻兵法要义,拿桃花醉的酒壶描画星宿图谱,连誊抄《妙法莲华经》的玉版纸都浸过百花蜜。
偏生自己这青丘帝姬总是对着满案甜津津的陷阱毫无章法,硬是囫囵吞枣般啃完三十六卷经书,待回过神时,案头已摞起半尺高的糖纸,张张都映着那人银发垂落的狡黠倒影。
是以,此时的凤九无意识中慢悠悠拾起了随手扔下的白玉雕花的笔杆,双目无神的看着不远方窗棂外月白浸染玄夜,三千佛铃无风自动,细碎花瓣簌簌穿过,好似夜风卷着一片片糖纸簌簌落在砚台边,白茫茫一片雪。
凤九沉下心来,颇有些凄风苦雨的反思了一遍自己多年来被东华诓骗的血泪辛酸史,一番痛定思痛后,遂决定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与之抗衡到底,绝不低头。
不行,就直接盖上几个狐狸爪印吧……
总得也是自己交了这课业……
她觉着,自己于那课业上的问题虽看着仍旧不大尽心,但至少,这等高风亮节之气度,到底是合了青丘女君应有的品节。若是授课夫子得以见得,定当能会自己高看那么一两眼。
青丘儿女,输人不输阵的风骨,合该如此——
至于这夫子手上的戒尺会不会留情,好吧,手下留情大抵上还是不可能留情的。
那青丘的教书夫子,甚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今日若被夫子发现这佛理课业里通篇的狐狸爪印,少不得又要被罚抄三万遍清心诀,而东华……那人定会倚在太晨宫后院池边的躺椅上,悠哉哉叹一句,
“小白呀小白,课业这等人生大事上,依赖一下为夫又呢如何?你我夫妻二人又谈甚见外,毕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偏生得要这么倔强?”
笔锋转折处还黏着片干枯的佛铃花瓣——凤九蓦的一惊,下意识又将手上玉毫再次掷下,她猛地双手捂住自己红晕飞霞的脸颊,指缝间漏出句含混的呜咽,
啊……
怎的她堂堂青丘小殿下白凤九都是执掌东荒的一届女君了,若是,若是真叫夫子知道了自己从前不少的佛理课业,都是帝君他老人家代笔,啊不,是指点,她白凤九还丢不起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