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内的时间仿佛凝固了。
只有林七夜周身明灭不定、濒临失控的金色神威在剧烈扭曲,映照着他脸上那片空白的震骇和无法接受的狰狞。力量反噬的钝痛在经络中窜动,却远不及许清漾那句话带来的神魂冲击的万分之一。
需要仰望的人……是他?
这荒谬的、悖逆的、将他万年认知碾得粉碎的判词,竟是从这个他亲手推开、曾视若尘埃的女人口中说出。
而他,竟无法反驳。
那萦绕在她周身、无声无息便将他的神力瓦解的奇异法则,那冰冷平静仿佛陈述客观事实的眼神,都在残忍地佐证着这个结论。
许清漾没有再看他。她似乎已经说完了所有该说的话,得到了所有确认的结果。她缓缓收回目光,那一步踏出的距离,仿佛被她轻易地重新丈量了回去。
她转身。
素净的研究员外套下摆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没有丝毫留恋。
脚步声再次响起,平稳,清晰,一步步走向那洞开的、仿佛巨兽喘息的神殿大门。她没有回头,背影挺直,不再是当初离开训练场时那强撑的脆弱,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无需证明的笃定。
林七夜僵立在神座前,看着她就要融入门外廊道的光影里。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冰冷而尖锐,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比神力凝滞更可怕,比权威被挑战更致命。仿佛她这一步踏出,就真的将彻底走出他的世界,走向他再也无法触及的维度。
“许清漾!”
他几乎是嘶吼出她的名字,声音破碎,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绝望的尾音。试图用这惯常的、属于神祇的呵斥,拽住那决绝离去的背影。
她的脚步顿了一瞬。
就在林七夜胸腔中那颗冰冷的心脏几乎要重新搏动起一丝微弱希冀时——
她只是极轻微地侧过半张脸,廊道的光在她冷静的侧颜上投下一道清晰的线。
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方才那悲悯的淡漠。
只是一种……彻底的、无关紧要的疏离。
如同看一个无关的陌生人。
然后,她重新迈步,身影彻底消失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再不见踪影。
神殿沉重的巨门,在她身后,缓缓地、无声地,合拢。
“轰——”
最后的缝隙湮灭。
也将林七夜眼中最后一点扭曲的光,彻底掐灭。
他猛地踉跄一步,撞在冰冷的神座扶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周身沸腾失控的神力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支撑,哀鸣着溃散,缩回他体内,只留下一片狼藉的、死寂的虚空。
还有那无处不在的、越来越清晰的凝滞感。
他徒劳地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指尖却只触碰到神殿里冰冷沉寂的空气。
以及……那无处不在的、仿佛正在细微地、不可逆地修改着他所熟悉的一切的……新的规则。
它们不再回应他的召唤。
它们在她指尖温顺流淌,却对他关上了大门。
高高在上的神座,从未如此冰冷刺骨。也从未如此……像一个华丽而孤绝的囚笼。
他亲手推开的光,不仅爱上了别人。
更可怕的是,她本身……已成为了他需要仰望的光。
神殿之外,月光如血,安静地泼洒下来,亘古不变。
却又仿佛,什么都不一样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