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琴凳

冰箱突然发出"嘀"的提示音，林逸沾着酒精的棉签在空中顿了顿。沈渊的脚踝在他掌心微微发颤，纱布下的伤口渗着血丝，在昏暗的台灯光里像朵绽开的红梅。

"其实不用..."沈渊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他蜷在褪色的布艺沙发里，视线穿过林逸凌乱的发梢，落在角落蒙灰的电子琴上。缺了键的琴盖半开着，像张欲言又止的嘴。

林逸撕开创可贴的动作顿了顿："文化站招夜班管理员，你上次不是说..."话尾被窗外的惊雷劈碎。沈渊的脚趾猛地蜷起，带翻茶几上的咖啡杯，褐色的液体在文化站传单上泅出深浅不一的斑痕。

雨点砸在玻璃窗上，林逸关窗时瞥见沈渊在拨弄电子琴的电源线。那截断头被胶布缠得臃肿不堪，让他想起两年前暴雨夜，沈渊抱着淋湿的琴冲进地下室的模样。那时的插头还没断，琴声还能盖过楼上夫妻的争吵。

"修不好了。"林逸擦着发梢的雨水，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我知道。"沈渊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以前下雨你总会弹..."

"《雨中即景》。"他们异口同声。大四那年潮湿的地下室突然在记忆里复活，霉斑爬上墙角，混着电子琴呜咽的旋律。林逸喉头发紧，那首用手机外放学的合奏曲，此刻正在耳膜深处隐隐作响。

沈渊突然踉跄着扑向储物柜，扬起的灰尘在光束里跳着笨拙的圆舞曲。当他举起那个蓝白条纹的U盘时，林逸感觉心脏被无形的手攥住——里面锁着他们录了整夜的暴雨声。

"修车拆的零件..."沈渊的眼眶泛着红。阳台上摊开的工具箱刺得林逸眼睛生疼，散落的螺丝钉在雨声中闪着冷光。

两个三十岁的男人跪坐在电子琴前。林逸的螺丝刀悬在功放板上方，沈渊捧着从电动车卸下的稳压器，指缝里嵌着黑色油污。当第一声失真的和弦撕裂黑暗时，阳台晾衣架上的工牌突然晃了晃——"xx科技总监"的字样在雨夜里忽明忽暗。

晨光染白窗棂时，修补过的琴键发出蛙鸣般的颤音。沈渊按下录音键的手在发抖，林逸用扳手敲击铁管的声响混着雨声，在麦克风里融成浑浊的河。有那么瞬间，他们仿佛回到毕业晚会那夜，故障的音响里飘出空调外机的轰鸣，却被掌声浇灌成最动人的乐章。

正午的阳光刺破云层，沈渊枕着琴键睡着了。林逸轻轻掰开他攥着U盘的手，泡面酱料在接口处凝成琥珀色的痂。厨房飘来焦糊味，昨夜热牛奶的锅底结了层褐色的膜，像凝固的时光标本。

傍晚社区送来垃圾分类手册时，沈渊突然指着陶艺课广告："我想试试。"封面上的陶罐让他想起大学摔碎的笔筒，那道渗着蓝墨水的裂缝，此刻正在记忆里隐隐作痛。

夜雨再次降临的瞬间，修好的电子琴突然播放暴雨采样。沈渊颤抖着翻开乐谱，空白处密密麻麻的小船跃入眼帘——是上次发烧时，林逸守在床边画的。

月光爬上琴凳时，第一个和弦震醒了声控灯。林逸的扳手敲在暖气管上，金属震颤惊起整栋楼的灯火。明灭的光影里，三十岁的他们终于完成那首迟来十年的雨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