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窑的轰鸣声碾碎了雨幕。沈渊蜷在电窑前的藤编椅上,膝头摊着本泛黄的乐谱,边角处被烤得微微卷起。林逸松了松领带,喉结滚动时尝到一丝铁锈味——方才替沈渊搬釉料桶时,后槽牙咬得太紧。
"要关观察窗了。"陶艺老师敲了敲温度计。三百度的热浪掀开沈渊额前碎发,露出那道疤痕。林逸的指尖在裤缝蹭了蹭,恍惚又触到毕业晚会上的瞬间。那天沈渊抱着摔坏的电子琴往舞台冲,被散落的电缆绊倒时,琴键碎片在他眉心刻下永久的休止符。
窑门合拢的瞬间,沈渊突然抓住林逸的手腕。展示架上某个未施釉的素坯正在爆裂,细碎的噼啪声与记忆中的琴键杂音完美重合。
"你听。"沈渊的耳廓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像不像那年我们在配电室偷接音响?"
林逸的喉结动了动。大二那年暴雨夜的秘密演出突然显影:跳闸的瞬间,沈渊将自制变压器按进配电箱的火花,照亮他沾着油污的虎口。观众席此起彼伏的手机闪光灯,此刻正在窑炉观察窗的玻璃上重映。
手机在西装内袋第七次震动时,林逸终于摸到关机键。屏幕上的提醒被汗渍晕开,化作沈渊衬衫后背的汗迹形状。昨夜修补的电子琴突然在背包里发出闷响,蓝牙音箱自动播放起他们录制的雨声采样。
"林总监?"陶艺老师举着签收单愣在窑炉旁。沈渊擦拭釉料瓶的动作顿了顿,钴蓝色液体顺着瓶口滴落,在他帆布鞋上画出蜿蜒的曲线。
电窑突然发出蜂鸣警报。沈渊扑向温度控制台的动作太急,扯断了衬衫第三颗纽扣。林逸看着他锁骨下方新添的淤青,想起上周急诊室冷白的灯光如何将输液架投成牢笼的形状。
"进氧量失衡。"老师焦躁地旋动气压阀。沈渊的指尖在控制键上跳跃,宛如调试那台老式合成器。当窑内腾起诡异的蓝焰时,林逸分明看见他瞳孔深处闪过配电室火花的残影。
烧制完成的提示音与手机最后一声震动同时响起。沈渊捧着开裂的陶罐,裂纹间流淌着釉料凝结的蓝色。林逸的倒影在弧形表面被拉长变形,恍若那年他们在大学门前的合影。
雨又下了起来,水珠顺着工作室的波纹板屋顶流淌成五线谱。沈渊突然将陶罐举过头顶,任雨水灌入蜿蜒的裂痕。渐弱的蜂鸣声中,林逸听见二十岁的自己正在陶罐深处弹奏《雨中即景》,每个音符都裹着电窑的余温。
"送给你。"沈渊将滴水的陶罐塞进他怀里,裂纹处的钴蓝正在雨水中二次发酵,"当个笔筒?"
林逸低头看怀中的容器,那些被高温固定的裂痕突然开始蠕动。十年前摔碎的青瓷笔筒从记忆深处浮起,此刻正在雨声中与掌心的温度共振。柏油路上腾起的热气模糊了沈渊的背影,只剩蓝牙断续播放的雨声,在陶罐深处掀起微型海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