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灯火通明,映得他脸色愈发苍白,额角渗出细密冷汗,倒真有几分重伤的模样。
若非绾寒清晰感知到他那道试图悄悄缠绕上她手腕、带着试探意味的神识,几乎也要被他骗过去。
她不动声色地震开那道神识,面上依旧清冷。
待医官包扎完毕,叮嘱需静养后,帐内众人退去,只余下他们二人。
绾寒走到榻边,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玄夜伸手来接,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指,带着微凉的触感。
他抬眼望她,眸中水色氤氲,带着几分依赖,几分恰到好处的愧疚“那战傀突然出现,是我判断失误,险些连累你……”
绾寒静静看着他表演,忽然俯身,凑近他耳边。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玄夜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
只听她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玄夜,你听好。”
“凝渊与我性命交修,你伤一分,它损一分。
你若真把自己玩死了……”她的唇几乎贴着他的耳垂,语气却冷得像是极北寒渊的冰。
“我便将凝渊抽回,炼化成灯油,放在这帐中,日夜看着,也算全了你这番……苦心孤诣。”
“真狠心!绾绾。”玄夜用最无辜的语气偏生说着最勾人的话“可我若当真出事,你舍得让凝渊化作灯油,日夜对着一盏没有我的灯么?”
他伸手,指尖轻轻勾住她垂落的袖口。
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方才那点苍白虚弱仿佛瞬间褪去,只剩眼底翻涌的炽热“你方才冲进来时,灵力乱得像团慌了神的雪,我都感知到了。”
绾寒心头一紧,猛地抽回手,后退半步,试图拉开距离“不过是怕法器受损,你想多了。”
玄夜却笑得更甚,哪怕牵动伤口疼得蹙眉,也不肯收敛半分“是么?可我怎么觉得,绾绾比我自己还怕我死呢?”
他撑起身子,凑近榻边,目光牢牢锁着她,“不然,你为何在我吐血时,指尖都在抖?”
这话戳中了绾寒不愿承认的心思,她脸色微沉,转身便要走“胡言乱语,你好好养伤。”
“绾绾!”玄夜急忙唤住她,声音里多了几分认真,“下次我不闹了。”他望着她的背影,语气放软。
玄夜话音未落,便闷咳了几声,眉心微蹙,似是伤口真被扯痛了。
绾寒脚步一顿,却没有立刻回头,灯火她的身影被拉长,与他的影子在榻边悄然交叠。
帐内一时静极,只闻灯花偶尔噼啪轻响,以及他刻意压低的、带着几分痛楚的呼吸声。
他望着她那截露在衣领外、微微绷紧的雪白颈子,眼底翻涌的炽热渐渐沉淀为一种更深沉的东西。
他知道,有些界限,今晚已试探得足够,再进一步,她恐怕真要恼了。
半晌,绾寒终是转回身,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走回榻边。
却未再靠近,只隔着一臂的距离,冷冷看着他因忍痛而渗出的新的冷汗。
“下次?”她重复着这两个字,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你的‘下次’,还少吗?”
玄夜哑然,随即低低笑了起来,笑声牵动胸腔,引来更剧烈的咳嗽,苍白的脸上反而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他一边咳,一边却仍抬眸凝望着她,目光像是黏稠的蜜,又带着淬了毒的钩子。
“原来……绾绾都替我记着数呢。”
绾寒不再接话,只抬手运起一道温和的灵力,隔空缓缓渡入他胸口伤处附近,助他平息翻涌的气血。
那灵力如初春消融的雪水,带着她特有的清冽气息,却又无比熨帖地抚平着他经脉中的刺痛。
玄夜舒服地喟叹一声,像是被顺了毛的猛禽,收敛了所有爪牙,乖顺地靠在软枕上,任由那清凉的灵力流淌。
他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眸中可能泄露的情绪。
“拿东西真不是……”我故意的,玄夜没说完她听懂了。
“有人操控着。”林绾绾看向他,他不似说谎,“我会派人调查一下。”
“还有你的命,自然由你。”她撤回灵力,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淡漠,“只是记住,你若死了,我不会为你掉一滴泪。
凝渊,我也会如方才所言,物尽其用。”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走向帐外。这一次,脚步没有丝毫犹豫。
玄夜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消失在帐帘后,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神情。
他抬手,轻轻按在已被妥善包扎的伤处,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灵力拂过的微凉触感。
“不会掉泪么……”他低声自语,眸色深沉如夜,“可你的手,抖得那么厉害……”
说谎的小骗子,怎么这么讨他喜欢啊。
玄夜是修罗族尊主,那个修罗战傀不应该会伤他,可事实他受伤了,虽然有故意的嫌疑。
林绾绾自然要搞清楚的。
待她离开后,帐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与声响。
玄夜脸上那点残余的虚弱瞬间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冷冽。
他指尖在榻边轻轻叩击,一道几乎微不可见的暗色符文在地面一闪而逝,整个营帐便被彻底隔绝开来。
他坐起身,动作间哪里还有半分重伤员的滞涩。
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常态,额角的冷汗也早已蒸发。
他抬手,指尖凝聚起一丝幽暗的灵力,轻轻拂过胸口包扎好的伤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自然清楚凝渊对她的重要性,那不仅是性命交修的法器,更是他们之间最深切的联结。
她若真舍得炼化凝渊,便等于亲手斩断这联结,她不会,他笃定她不会。
正因为笃定,她那番冷言冷语听在他耳中,便成了关切。
不过,眼下并非沉溺于这些儿女情长的时候。
玄夜眼神一凛,神识沉入体内,与远在万里之外的泠疆核心建立了联系。
一道模糊的、笼罩在漆黑盔甲中的虚影在他面前凝聚。
“尊主。”泠疆单膝跪地,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尊敬。
“查。”玄夜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与方才在绾寒面前判若两人,“今日出现的战傀,究竟是谁。
查清楚之后不要轻举万动,等我回来处理。”
“是,尊主。”泠疆领命,顿了顿,又道,“尊主,您的伤……”
“无碍。”玄夜打断他,语气淡漠,“一点小代价,正好让那些藏在水下的东西,以为有了可乘之机。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很快……我们所想的都会实现。”
“属下明白。”
“你不明白,”玄夜指尖划过虚空,带起一丝凛冽的杀意,“要连根拔起。
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背叛我,是何下场。”
“是!”
泠疆的虚影很快消散,帐内重归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