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府邸因小姐归来而热闹了不少,主母莉野沉寂多年的面容,也终于现出几分鲜活气色。
玉,不,是井野。
她自从那天醒来后便依稀恢复了些许记忆。
井野记得,在十岁那年,她刚练成一套心术就吵着要陪同族人去边界。而彼时,日之城正与月之城打得不可开交,城郊附近都沦为战场。
亥一拒绝了很多次,甚至还把她关在房间里限制她出去。可井野从小就被莉野惯得无法无天,愣是偷偷翻墙逃了。
自那次之后,她就被月之城的人带走,送入暗卫营受训。
莉野温柔地为她上药,唇瓣轻轻颤抖:“怎么受了这么多伤…明明小时候连摔倒都要哭好久……”
久违的关切让井野指尖微僵,却仍不自觉放柔了嗓音安抚莉野:“没事的,一点小伤而已,早就不疼了。”
她背部交错的旧疤痕,任谁看了都能瞧出其严重程度,偏偏嘴上还说得那么轻描淡写。
莉野不了解女儿经历了什么。作为母亲,她只有心疼。
“瘦了好多”,莉野摸着她凸起的肩胛骨,心猛地揪紧。她的声音很轻:“没有好好吃饭吗?”
井野微顿,启了启唇瓣:“有的。不过训练时严苛,消耗大了些。”
侍女将仔细叠好的衣衫搁在她右手边:“夫人每年都会命人为小姐定做衣衫,就等着您回来能立即穿上呢。”
井野缓缓抬眼,一套浅黄色的襦裙就放在床尾,与她记忆里穿的衣裳很像。
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件衣服。
触感很真实。
她不是玉,她是山中井野。
她…是有家人的。
……
小南带着女儿月云踏入风鸣院时,雏田正手忙脚乱地洗漱。
昨夜陪着丈夫闹腾到三更天,这会儿日上三竿才姗姗起身。想来郡主怕是要在心里暗暗笑话她这懒散的作派了。
惠子一瞧就知道雏田在想什么,她轻声安抚道:“少夫人放心吧,奴婢先前听其他侍女提起过,南郡主在日之城的时候便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不会计较这些的。”
“不”,雏田拉开妆匣选着簪子,“就算郡主脾气再好,我身为小辈,晚起了就是失礼,是过错。”
惠子自知失言,连忙告罪。她接过雏田手中的银簪,娴熟地为她绾发。
片刻后,雏田出了房门,来到院中。她面带着微笑与小南行礼赔罪,后者亲自上前虚扶:“无碍,快免礼。”
将她扶起后,小南示意身侧约莫十岁的女孩上前见礼。
“见过少夫人”,月云双手交叠置于腹前,姿态端庄地福了福身。虽年纪尚小,身上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雏田连忙将她扶起,她看着月云尚带婴儿肥的粉嫩小脸,不由柔声夸赞:“县主与郡主姐姐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当真是玉雪可爱。”
月云闻言绽开笑颜:“堂嫂也如传闻中一般,是个很温柔的大美人。”
被她的话逗笑的雏田并未发现小南微变的脸色。她示意惠子奉上茶点,随后引着母女二人在院中石凳落座。
月云很喜欢吃桂花糕,可小南一直不允许她一下子吃太多。
见小姑娘因为被母亲说嘴而不太高兴,雏田便柔声劝着小南:“郡主姐姐就破例一回,让月云多用一块吧。”
月云连忙撅起嘴巴可怜兮兮地瞧着母亲。
在她们两个的合作下,小南只好松了口气:“行吧,吃完就赶紧回去练字。”
话未落,月云早就拿起了一块桂花糕。她站起身,咬着桂花糕,双手交叠与雏田行了礼,随后便迈着轻快的步伐退下了。
看着月云那样小南就一阵头疼:“这孩子小时候还是乖巧听话的,可后来不知怎的,竟越长越机灵,经常做些常人意想不到的事…跟鸣人小时候有得一拼。”
想起丈夫小时候那跳脱的样,雏田不由得掩唇轻笑:“机灵些才好,聪明的孩子小时候都是跳脱的。”
“但愿吧”,小南轻叹了口气,随后示意侍女呈上描金的锦盒,“这是砂之城特产的几样小玩意。虽算不得稀罕物,但出了砂之城可就难寻了。”
侍女揭开锦盒,只见红色的丝绒软垫上盛放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开盖瞬间,一股清冽幽香沁入心脾,令人闻着心生愉悦。
“多谢郡主姐姐的礼物”,雏田温婉地与她道谢,随后才好奇地发问,“这香气清雅非常,不知是何妙物?”
小南掩唇轻笑,意有所指地开口:“此香能助你与鸣人情意更浓。琉璃珠香味经久不散,可总会有淡去的那一天,你要把握好机会。”
“虽说你与鸣人刚成婚不久,可你常在府中,不知这外头有多少人想方设法地要嫁入城主府。我必须提醒你,鸣人是城主的独子,将来也许会有妾室……”
对于小南前面的话,雏田还有些不解,但后面的话一出口,她心下便有些不愿意承认。
毕竟自成婚以来,鸣人便待她如珠似宝,他给的宠和爱浓烈得几乎要将她溺毙。她如何能想象,有朝一日那双只盛得下她的蓝眸,会映出别人的身影?
小南一瞧她那样就知她在想什么。
她轻叹了口气,执起雏田的手推心置腹道:“雏田,你性子太柔和,就算不是鸣人喜爱上别的女人,但如果有人对鸣人施压,要他纳妾…你该当如何?”
……
小南走后,雏田依旧在想着她最后留下的问题,就连鸣人回来了都没发觉。
她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惊得浑身一颤,在瞥见那抹熟悉的金发时才松了口气,嗔怪着轻锤了他一拳:“吓死我了,鸣人君。”
少年在她面颊上一亲,勾了勾唇:“想什么呢,少夫人?”
他揉捏着她的耳垂,眸中倒映出她渐红的脸。
分明都成婚快两个月了,她还是会对他的一些亲昵举动而面红。
不过很可爱就对了。
“慢着”,鸣人耸了耸鼻尖,缓缓俯身凑近她的衣襟,狐疑地问,“什么味道…怎么这么香?”
雏田有些诧异,那枚珠子的香气竟能残留到现在吗?
“好香啊,雏田。”
身子骤然一轻,她下意识伸手环上他的肩,指缝从他柔顺的金发穿过。
看着他迈向床榻的步伐,雏田连忙挣扎着要下来:“鸣人君,现在还是白天…”
“没事,我们速战速决”,他轻吻着她的唇,“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去书房了。雏田,乖点。”
他抬手解开床幔的丝绦,轻纱垂落,将外界阻隔开。
(这部分上🧣:鲤城苍月查看)
……
雏田坐起身子将衣衫往上扯了扯,下体的粘腻感让她知道身下的裙子肯定也脏了。她有些不高兴:“平时就算是鸣人君再急也不会在白天…为何今日却?”
“我也不知道”,他从身后抱住她,还有些意犹未尽地吻着她的耳垂,鼻息飘入若有若无的香气,“可能是…你今天用的香料吧。”
说起这个,雏田才想起小南在送礼时所说的话。她顿悟,莫非那香味是可以促进她和鸣人……
想到有这种可能,她觉得一定要把收到小南礼物的事情咬死,绝对不能让鸣人知道。
可是当鸣人准备去书房时,惠子却恰到好处地捧着锦盒来询问她应该摆在哪里。
听说是小南给的礼物,鸣人顿时来了兴趣:“快打开给我看看。”
“是”,惠子正要打开,雏田连忙冲上前,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按住了锦盒的盖子。
鸣人和惠子皆是疑惑地看向她。
“雏田?”
“少夫人?”
雏田扯唇干笑两声:“这香珠味道奇香无比,还是晚些时候再摆出来吧。”
“我就闻一下”,鸣人依旧很好奇。
“那等鸣人君晚些回来后再闻如何?”
见她坚持,鸣人虽然心生怀疑,但还是点点头:“那好吧。”
待鸣人走后,雏田才松了口气。
以鸣人的记性,晚上回来铁定忘了这事。
她示意惠子将锦盒收到书架最上头,随后才按了按酸胀的腰,躺回床上补觉。
哪里需要什么香珠辅助,鸣人对她的疼爱几乎每天都会发生……
她伸手抚上平坦的腹部。
成婚后的日子幸福得让她都快忘记自己还有一层细作身份了。
说来,下一次寄信的日子就快到了吧。
……
水门派来的人刚靠近井野所在的院子就被莉野带人拦在外头。
“我好不容易才寻回女儿,说什么也不允许你们带她走!”
莉野手中拿着出鞘的长剑,分明不是习武之人,可却固执地用双手举着沉重的剑守在井野房门外。
亥一还想劝说妻子,可这些年莉野魂不守舍的模样他都看在眼里。作为父亲,他自然也不希望刚回来的女儿又被别人带走。
哪怕是一刻,他都不愿意。
“山中夫人,城主大人不过是想让井野小姐过府小住三四日,待时辰一到,属下们便会将井野小姐毫发无损地送回府。”
藏星板正神色恳切地向莉野再三保证,可后者并没有妥协的样子。
见此,他与身侧水门的手下对视一眼,提议道:“若是山中夫人不放心,可收拾行囊随井野小姐入住城主府。”
身后的雕花木门被打开,井野的声音传了出来:“娘,我跟他们去就好了。”
闻言,莉野身形蓦地僵住,脖颈生了锈般缓缓转动,她面上滑过一滴泪,颤抖着唇开口:“你…你方才叫我什么?”
“娘”,井野的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她走上前,握住莉野手中的剑柄,不费吹灰之力地夺了过去。她轻声安抚着莉野:“放心吧,城主大人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就算她曾经是月之城暗卫营的人,可并没有做出任何对日之城有损的事。
这句时隔六年的称呼成功让莉野松了话,她急匆匆地回屋收拾行囊,说什么也要随她一同入城主府。
……
“雏田~”
鸣人半倚在床榻上,眼巴巴地望着梳妆镜前忙碌的身影。
回来已近半个时辰,原想着能尽快拥妻入眠,谁知沐浴更衣后,他那小妻子依旧专心致志地摆弄着妆奁里的首饰。
“鸣人君先歇息吧”,雏田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头,看向面露不满的丈夫,“明日奈良家的宴席,我得想好穿戴的首饰…”
她的首饰本来就多,鸣人又时不时从外头给她带不同的样式回来。
此刻她纤细的手指迟疑地从上面滑过,犹疑不决的模样倒映在铜镜里,与身后丈夫幽怨的目光叠在一处。
“没有你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啊”,他嘟囔着站起身,来到她身后,目光扫了一遍桌上的东西后选了支金丝缠就的雏菊簪,递给她,“这个。”
雏田垂眸看着他指尖的簪子:“这好像是你三年前给我的…”
她仍清晰地记得三年前自己生辰那晚,金发少年踏着月色翻过院墙,将小心翼翼包好的雏菊簪捧到她面前时露出的笑。
那笑容比月色还美。
当时很冷,他冻得手都在发抖。
“行,就这个”,雏田从他手中拿过簪子,又选了对配套的耳饰和项链,随后才总算顺着丈夫的心思起身准备歇息。
鸣人俯身将她打横抱起,鼻尖亲昵地蹭过她的脸颊:“既然明日有宴,那今晚就先饶了你。”
说着,他将人放到已经暖好的床榻上,随后自己翻身上床,将她搂紧,长腿顺势搭上她膝头,最后轻轻吻了她的唇才心满意足地阖眼。
“安歇吧,雏田。”
“嗯,鸣人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