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回 惊变绸庄藏暗影，暗查窃案现真凶

红楼梦第一百三十四回 惊变绸庄藏暗影 暗查窃案现真凶

且说这一日，贾府诸事纷至沓来，恰似那春雨打湿的檐角青瓦，一重压着一重。绸缎庄筹备如火如荼，偏逢库房失窃与下人斗殴两桩蹊跷事，直搅得满府上下暗流汹涌。贾母午后歪在榻上，手中攥着把沉香念珠，听鸳鸯细禀诸般乱象，眸中寒光忽明忽暗。

"都这光景了，偏生出这些腌臜事。"贾母将念珠往炕几上一撂，震得鎏金护甲与乌木炕几相撞，"琏哥儿，王氏，你二人且去细细盘查，莫教府里成了那藏污纳垢之所。"

贾琏与王熙凤互觑一眼，俱从对方眼中窥见忧色。待行至穿堂，王熙凤忽扯住贾琏广袖："琏二爷且慢，这窃案来得蹊跷。"她压低嗓音："前日我见周姨娘往西角门张望，眉眼间藏着算计。那库房钥匙，素日只有你、我与鸳鸯经手……"

贾琏眸色陡沉，袖中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昨夜更漏子时分，他分明瞧见一抹绯色裙角掠过西墙根月洞门，转瞬即逝如鬼魅。此刻听王熙凤点破周姨娘，心中顿时翻起惊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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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掌灯时分，周姨娘房中烛影摇曳。她捏着块褪色的云纹帕子对镜理鬓，忽听得门环轻叩。镜中映出入来者竟是芳官，那小伶人腮边还带着几点脂粉，却不像往日活泼："姨奶奶，奴婢从怡红院来，宝二爷差奴婢送新得的茉莉香片。"说罢递过青瓷小碟。

周姨娘指尖刚触到茶盏，忽觉异香扑鼻。尚未及反应，眼前陡然黑雾翻涌。香片溶在茶汤竟化出迷药，她挣扎着要喊，喉间却像塞了团棉絮。恍惚间似见芳官身后立着个高挑身影，月洞门外更有数点寒芒晃动。

再醒来时，天已将明。周姨娘头痛欲裂地摸向妆奁，发现枕下那封信笺竟不翼而飞——那是昨夜她写给江南旧识的求援密信，字字句句皆指向绸缎庄银钱动向。

与此同时，贾琏带着几个得力小厮悄然潜入库房。微弱晨曦中，他俯身细看地砖缝间几点暗褐痕迹，又摸向梁柱接榫处细如发丝的刮痕。"不是寻常盗贼，"他低语道，"瞧这手法，倒像有人熟门熟路。"忽然袖中暗袋里的丝帕被钩住，回头只见墙角蛛网上挂着一角藕荷色绣帕。

王熙凤那边早已将柳嫂子拘至内院偏厅。五儿倚在炕角抽抽噎噎，见王熙凤进来忙要起身行礼，却被婆子按住肩膀。"说！昨夜去何处买的胭脂水粉？"王熙凤剑眉一竖。

五儿抖如筛糠："回奶奶，奴婢只去街尾张记杂货铺买了些绣线……路上撞见个黑影，摔在泥水里就昏了头。"窗外忽传来婆子惊叫："这绣线怎的沾着朱砂？"

朱砂！王熙凤心头雪亮。那日她查点绸缎庄账册，见账页空白处朱砂批注处皆有小孔，原是有人借此窥探机密。当下喝令将五儿捆了送进柴房，转头却见柳嫂子面如死灰，嘴唇翕动着似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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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大早，贾母在藕香榭摆下春宴，明面上为绸缎庄邀请显贵接风，实则暗布眼线。宝玉捧着刚誊好的请柬往藕香榭去，行至沁芳桥畔，却见水榭垂柳下林黛玉独立。绛珠仙草临水照影，眉间凝着两点秋霜。

"宝兄，这绸缎庄热闹得紧，你且留三分心。"黛玉递过一方丝帕，帕角金线绣着并蒂莲纹——正是周姨娘闺房独用的花样。"昨夜我去潇湘馆取书，见梨香院西角门半掩，有婆子鬼鬼祟祟抬着个包袱。"黛玉轻声道，"仔细瞧了，包袱皮是库房专用粗麻布。"

宝玉心头猛跳，忽听身后传来一阵环佩叮当。回头见探春与李纨并肩而来，二人面色凝重。探春将一包物什塞给宝玉："昨夜我房中烛油爆燃，慌忙扑救时在炭盆里发现这个。"解开粗布，内里竟是半片染血的账页，隐约可见"挪用庄款三百两"字样。

李纨皱眉道："昨儿夜里我巡园，见茯苓霜那边有异响，待要去看，却见平儿急匆匆往梨香院去。"

三人正说话间，忽听沁芳闸那边传来一阵喧哗。只见几个婆子架着浑身湿透的赵姨娘，她蓬头垢面地嚎哭："谋害亲女啊！我不过丢了只玉镯，怎就……"话未说完，见周姨娘披头散发从对岸跑来，直扑赵姨娘："好妹妹，你竟敢如此害我！"

满园顿时鸦雀无声。贾母拄着凤头拐杖立在藕香榭槛前，目光扫过哭作一团的赵姨娘与周姨娘，陡然喝道："将这两个糊涂东西绑了，押往刑房！"众人这才想起昨夜梨香院方向有火光闪动，原是周姨娘欲焚毁账册未遂。

林之孝家的适时来报："回老太太，库房失窃案破了。原是赵姨娘指使女儿贾探春的丫鬟入画偷换钥匙，伙同外头药材铺子东家，本想趁绸缎庄开张前卷款而逃。谁知那外头人见财起意，竟想独吞，反被对家抓住把柄。"

贾母冷笑："糊涂东西！一个想谋财，一个想害人，都教我收拾了。"又转向王熙凤："让'彩云班'明儿个开锣唱戏，本该庆祝绸缎庄开张，倒叫我先清了府里的耗子！"

是夜，月移西楼。宝玉倚在怡红院栏杆上，手中捏着黛玉所赠丝帕，忽觉帕角金线并蒂莲花瓣间隐着一粒朱砂痣般的红点。忽听得墙外传来更夫梆子声，他恍然想起白日里黛玉轻声道："宝兄可曾听过，朱砂入药可作安神，入墨却能添香？"

远处梨香院方向飘来一缕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混在那熟悉的梨花香里，竟酿出股诡异的甜腥。宝玉心头一凛，忽见竹影幢幢处，有团绯色衣角一闪而过。正是——

绸缎庄内暗流涌，

朱砂香里葬玲珑。

梨花带雨埋春恨，

且待东风卷旧踪。

（全回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