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回 凤辣子持册惊内帷，老封君筹谋镇危局

第一百三十六回 凤辣子持册惊内帷 老封君筹谋镇危局

却说王熙凤于梨香院隅角觅得秘册，虽已薄暮，却不敢有丝毫耽搁，提裙疾走，裙裾扫过穿堂风，惊起廊下鹦鹉扑棱棱乱叫。那鹦鹉学舌道：“老太太生气了！老太太生气了！”倒教王熙凤心内更添几分惶惑。

荣庆堂内烛火摇曳，贾母斜倚湘妃竹榻，左手捻着十八子沉香手串，右手轻叩扶手，每一下都似敲在众人心里。薛姨妈正与王夫人低语，见王熙凤匆匆而入，手中青布包着一物，皆知必有要事，遂住了口。

王熙凤福了一福，声音带着几分喘息：“老太太，太太们，可了不得了！梨香院角门后头的夹壁墙里，竟藏着这东西！”说着解开布包，露出一本半旧的账册，纸页间似还沾着些许蛛网。

贾母目光如电，直盯着那账册：“呈上来我瞧瞧。”待接过账册，泛黄的纸页间墨迹斑驳，上头密密麻麻记着绸缎庄进项出项，却与明面儿上的账目大不相同。只见其中一页赫然写着“江南甄家银两万两，作绸缎庄股本”，另有“赵姨娘支取月钱三倍，记织造府名下”等字样。

王夫人凑上前看了，脸色霎时雪白：“这......这分明是私吞公中财物，还勾连外府！母亲，此事若传出去，咱们贾府的脸面可就全没了！”

贾母将账册重重掷于案上，震得茶盏里的茶汤泼出半盏：“好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只道绸缎庄总不见起色，原是有硕鼠在里头啃噬！凤丫头，你且说说，依你看该如何处置？”

王熙凤早气得柳眉倒竖，咬牙道：“老太太，依我看，先把赵姨娘拘来细细审问，再派人快马加鞭去江南，查查这甄家到底是何居心！还有那周姨娘，虽已关押，却也不能轻饶，定要从她嘴里掏出实话！”

薛姨妈在旁颤声道：“老姐姐，此事万万不可声张。如今圣上最恨官商勾结，若被御史台知晓......”话未说完，已吓得浑身发抖。

正说着，忽听得外头一阵喧哗，却是宝玉与贾琏匆匆赶来。原来二人在书房听得消息，心急如焚，也顾不上礼数，直闯进来。

贾琏见案上账册，倒抽一口冷气：“父亲前日还说绸缎庄要扩大铺面，却不知竟是这般亏空！老太太，儿子愿亲自去江南走一趟，定要把这糊涂账查个清楚！”

宝玉却盯着账册上“甄家”二字，恍惚想起那年在太虚幻境，曾见“假作真时真亦假”之句，心下一阵恍惚，喃喃道：“甄家......甄家与贾家，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怎的如今......”

贾母抬手止住众人聒噪，苍老的声音里透着威严：“都别乱了阵脚！凤丫头，即刻传赵姨娘来见，我倒要听听她还有何话说！琏儿，你明日就打点行装去江南，切记不可打草惊蛇。宝玉，你且陪着你母亲，好生照料府中诸事。”

不多时，赵姨娘被两个婆子架着进来，脸上泪痕未干，发髻也散了半边。一见贾母，便瘫倒在地，哭嚎道：“老太太救命啊！我是冤枉的！这些账册与我无干！”

贾母冷笑：“好个冤枉！账册上明明白白记着你的名字，还敢抵赖？说！你与甄家是如何勾连的？”

赵姨娘只是哭，半晌才抽噎道：“老太太，我也是被逼无奈啊！那日有个黑衣人找到我，说若不听他的，便要把我早年偷当太太首饰的事儿抖搂出来......我......我也是为了自保啊！”

王熙凤听得不耐烦，喝道：“休得胡言！那黑衣人是谁？快说！”

赵姨娘瑟缩着：“我......我真不知道！那人蒙着面，声音也古怪，只说让我盯着绸缎庄账目，寻机做些手脚......”

正闹得不可开交，忽有小厮慌慌张张跑来：“老太太，不好了！周姨娘在狱中悬梁自尽了！”

众人皆惊，贾母闭目长叹：“罢了罢了，这一死倒干净，线索又断了。”王夫人在旁拭泪：“原是个没造化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宝玉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心中五味杂陈。想起幼时与探春、贾环一同玩耍的光景，又思及如今贾府内忧外患，不禁悲从中来。黛玉此时若在，定会温言相劝，可眼下......

贾母似是看出宝玉心思，叹道：“宝玉，你也莫要太过忧心。这贾府虽遇劫难，却也不是轻易能倒的。明日你去潇湘馆瞧瞧林丫头，她身子弱，别让这些烦心事扰了她。”

宝玉垂泪应了。正待退下，却见宝钗匆匆而来，鬓边的珍珠钗微微晃动，显是一路急赶。

宝钗福了福，低声道：“老太太，我刚得消息，外头已有传言，说咱们贾府绸缎庄账目不清，怕是......”

贾母抬手示意她不必再说，良久才道：“去把各房的月钱暂且减半，就说府中要节俭度日。再着人去请北静王，就说我明日要登门拜访。”

众人领命而去，荣庆堂内只余烛泪簌簌。贾母望着墙上祖宗画像，喃喃道：“列祖列宗在上，保佑贾家度过此劫......”

是夜，黛玉在潇湘馆辗转难眠。紫鹃听得响动，披衣起身：“姑娘，可是又犯了咳嗽？”

黛玉倚着软枕，望着窗外冷月：“紫鹃，你说这贾府，还能撑多久？宝玉他......”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紫鹃忙搂住她：“姑娘莫要多想，二爷吉人自有天相。等明日二爷来了，见姑娘这般，又该心疼了。”

黛玉拭泪，轻声吟道：“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这歌声随风飘散，与贾府内的沉沉夜色，一同融进了无边的愁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