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回 北静王仗义解危局 痴颦卿慧语慰愁心
却说荣禧堂内,贾母强撑病体,命人将檀木桌椅重新擦拭得锃亮,又取来御赐的雨前龙井烹煮,袅袅茶香中,倒添了几分庄重。未时三刻,北静王身着月白蟒纹锦袍,玉带环佩叮当,携着两名亲随款步而入。
贾母忙扶着鸳鸯起身,颤巍巍要行大礼,北静王抢上几步搀住:“老祖宗快别折煞小王!贾府与王府世代交好,您这般客气,倒显得生分了。”说罢便在主位旁侧落座,目光扫过厅中陈设,见那博古架上几件珍玩已换作寻常物件,心中便知贾府困窘,面上却不露声色。
贾母执帕拭泪,声音哽咽:“王爷有所不知,老身这把年纪本该享清福,偏生遇着这塌天的祸事。绸缎庄账目亏空,还牵扯出江南甄家......”话未说完,已泣不成声。王夫人、王熙凤等人也垂泪不已,唯有薛姨妈强作镇定,递上茶盏。
北静王眉头微蹙,接过茶盏轻抿一口:“老祖宗且放宽心,可曾报官彻查?”
王熙凤敛衽上前,柳眉含愁:“回王爷的话,此事干系重大,若惊动官府,恐生枝节。账册上虽有甄家字样,却无实据,且那赵姨娘咬定受人胁迫,至今查不出幕后黑手。”
北静王沉吟片刻,抚着腰间玉坠道:“小王近日也有所耳闻,御史台确有风闻。不过依小王之见,此事或有转机。”他抬眼望向贾母,目光笃定,“老祖宗可知,圣上近日正推行商税新政,急需世家大族表率?”
贾母闻言一震,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王爷的意思是......”
北静王微微一笑:“正是。贾府若能主动捐出绸缎庄半数盈利,充作新政推行之用,一来可表忠心,二来能化被动为主动。至于甄家之事,小王可出面周旋,只说账目疏漏,并非蓄意谋私。”
王夫人听得此言,喜忧参半:“只是捐出半数盈利,府中开支......”
北静王朗笑打断:“夫人不必忧心,王府愿先借银两万两周转。待贾府缓过这阵,再徐徐归还便是。”说罢便唤来亲随,当场修书一封,加盖王府印信,命人即刻送往户部备案。
贾母喜极而泣,拉着北静王的手道:“王爷大恩,贾家没齿难忘!日后若有用得着之处,老身便是拼了这条老命......”
北静王连忙拦住:“老祖宗言重了!此乃双赢之策,于贾府、于朝廷皆有益处。”说罢又叮嘱几句,方才起身告辞。
这边厢宝玉自潇湘馆别过黛玉,一夜辗转难眠,次日清晨便又往园中去。行至沁芳亭,忽见宝钗带着莺儿迎面而来。宝钗见他形容憔悴,鬓角微乱,不由得叹道:“宝兄弟,你这是何苦?府中之事自有长辈操心,你这般忧心,反伤了身子。”
宝玉苦笑道:“姐姐哪里知道,昨夜我与林妹妹说起绸缎庄之事,她比我更急。如今虽有北静王相助,可这捐银之举,府中上下又该如何安置?”
宝钗闻言,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我早有打算。昨夜与母亲商议,薛家愿助贾府经营绸缎庄,只需抽取少许分成。一来可解府中燃眉之急,二来也能让薛蟠收收性子,学些营生之道。”
宝玉大喜,连连作揖:“姐姐如此深明大义,宝玉代贾府上下谢过!只是这等大事,还需禀明老太太。”
二人正说着,忽见小厮来报,说是贾母召宝玉、王熙凤等人议事。待众人到齐,贾母将北静王的计策与宝钗的提议和盘托出,众人无不称善。王熙凤眼中含泪,握着宝钗的手道:“宝妹妹,你这番恩情,我记下了!”
且说黛玉自宝玉走后,整日茶饭不思,只对着菱花镜暗自垂泪。紫鹃心疼不已,劝道:“姑娘,你看二爷为府中之事奔波,你若再这般,岂不让他更添烦恼?”
黛玉轻叹一声,执起笔在宣纸上写下“风萧萧兮易水寒”,忽又掷笔笑道:“我倒成了杞人忧天。北静王如此仗义,宝姐姐又肯相助,贾府定能逢凶化吉。”说着便命紫鹃取来金线绣绷,“前日见宝玉的扇套旧了,我再给他绣个新的。”
紫鹃见她转忧为喜,也跟着笑起来:“姑娘早该如此!待二爷来了,见您气色好了,不知该多欢喜。”
正说着,忽听得院外传来脚步声,宝玉满面春风而入,手中还拿着几枝新开的白海棠:“妹妹快看,怡红院的海棠开得正好,我特意折来与你赏玩。”
黛玉接过花枝,嗅着淡淡清香,眼中含嗔:“你呀,就会哄我开心。不过今日瞧你气色倒好,莫非有什么喜事?”
宝玉便将北静王相助、宝钗献策之事细细说了。黛玉听了,眼中闪过狡黠:“我说呢,你今日这般神采飞扬。只是这绸缎庄的事儿,往后怕是要劳烦宝姐姐多费心了。”
宝玉见她似有醋意,忙握住她的手:“在我心里,唯有妹妹最重。这府中诸事,不过是身外之物,哪及得上与妹妹说几句知心话?”
黛玉红晕上脸,轻轻挣脱:“谁要听你这些混话!倒是那扇套,你且等着,明日就能绣好。”
窗外,海棠花枝随风轻颤,洒下一地碎影,倒比往日更添了几分春意。贾府上下,因着北静王的援手与宝钗的相助,总算暂渡难关,只是这钟鸣鼎食之家的前路,究竟是雨过天晴,还是另有波澜,却也未可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