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小哑巴本不信这黄鼠狼老头是什么仙家,穷乡僻壤鸟不拉屎的地方算命的骗子都避之不及。
岂料,这苦瓜大仙眯起小眼,一边笑说早料如此,一边不知从哪只口袋掏出油纸包,三两下挑开,油汪的大鸡腿,滋滋肉香直往心窝钻。
小哑巴脑子晕眩,眼珠直勾勾盯着,肚子难以忍受地抽抽,活像二月天里迎头泼了遭冷水。
“小娃娃,可想日日吃鸡腿?”
小哑巴没说话,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他口中黄牙。
苦瓜大仙嘿嘿一笑,操着不知哪方乡音含糊地说了句什么,拎着鸡腿撕下一块肉,满嘴流油,仙风道骨的胡子凝成一团。
“想吃?娃子,跟道爷走,包你穿的是锦绣貂裘,吃的是山珍海味,享不尽的美人美酒,那都是皇帝老儿的富贵天福!”苦瓜大仙唾沫横飞,天花乱坠地吹嘘往后余生该是怎样荣华。
小哑巴像模像样撕下一条鸡肉,缓慢咀嚼,吞咽下肚,油香浸透每一块筋骨,点了头。
苦瓜大仙,或谓之往后的师父,乐呵地拍拍肚皮, 抛给小哑巴一小袋铜钱:“徒儿,明儿一早,为师领你回宗门。”
小哑巴愣愣地注视自己这便宜师父摇摇晃晃愈走愈远,下意识将布袋塞进怀中,藏得严严实实。
一袋铜钱三文挑了糖葫芦,八文提了烧饼,十二文进了烧鸡伙计的钱兜。鼓鼓囊囊的钱袋瘪下些许,胸前骨头似火烧,小哑巴偷摸进屋,悄然将怀中紧抱的吃食及钱袋摆在桌上。
屋中静谧,天光微熹,爹娘同大哥小妹还未转醒。
小哑巴静了静,取下脖上挂的红绳,轻轻放桌上。
他跪在屋外,朝天地四方磕了头。
一回首,只见师父立于芦苇溪旁,遥望旭日东升,青驴垂头啃食杂草,当真有几分仙人之姿。
身侧杂草啃食殆尽,青驴缓步靠近师父青绿的道袍,“呲啦”一声,那道袍裂开口子。
师父眉梢高挑,踹了青驴一脚,适才瞥见小哑巴如呆头鹅般愣愣地站在原地。
“徒儿,晨光熹微,万物复苏之时乃是修仙之人极佳修炼时刻,切忌疲懒,为师自入宗以来从未耽误。”师父不慢不紧地捋一捋胡须,“你拜我为师,算是入了青崖宗的门,这十方天地,你可知……谁乃九州第一宗?”
“——自然非我青崖宗。”
不等小哑巴作何反应,师父慢悠悠地接上自己的话:“第一宗乃云霄剑派,我青崖宗乃云霄剑派十二分派之一,门下弟子么……六人,你是第七位。修仙路漫漫,众生有众生的造化,机缘奇遇不可强求,这是我宗立宗之本。”
师父撩起眼皮瞥了小哑巴一眼,见他依旧不明所以,沉声道:“可有名?”
小哑巴摇摇头,村里包括爹娘都是直接“何哑巴”“何哑巴 ”地叫,这大抵算不上自己的名。
师父略微沉吟:“你生而无声,又跟了何姓,今后叫何有声,如何?”
小哑巴,或者何有声,怔怔然,点了头。
他想着,无论师父修的是否是仙道,是否是骗子,至少鸡腿和名字都是真真切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