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着书包往家跑时,先听见了瓷器的碎裂声。梅雨季的雨滴打在透明伞面上,却盖不过屋子里爆发的争吵。二楼主卧窗帘剧烈晃动,朴灿烈母亲带着哭腔的控诉刺破雨幕:"要不是你非要投资那个项目......"
脚步不自觉停在爬满蔷薇的栅栏外,我看见朴灿烈蹲在门廊阴影里。他校服袖口沾着泥水,怀里抱着个摔碎的陶瓷招财猫——那是去年校庆我们一起涂的,猫耳朵上还残留着我当时恶作剧画的粉色爱心。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他父亲的声音像生锈的锯子,"生意场上正常的资金周转而已......"
朴灿烈突然站起身,陶瓷碎片从指缝簌簌而落。他转身的瞬间与我四目相对,瞳孔里翻涌的惊惶让我想起上周暴雨夜撞见的那只流浪猫。湿漉漉的刘海贴在他额前,手里还攥着今早向我借的《百年孤独》,书页边缘被攥得发皱。
"老师让我把今天的卷子给你。"我放下书包,拙劣的谎言被雨声冲散。他身后玄关处躺着歪倒的高尔夫球杆,墙纸残留着杯盏砸出的水渍,所有细节都在解释那些借物清单背后的真相——不是家里缺东西,而是缺个能喘息的角落。
他僵硬地接过袋子,指尖碰到我手背时冷得像浸过冰水。二楼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我们同时颤抖,那本书啪嗒掉进水洼里。
"去我家吧。"我捡起书,指腹抹去封面上混着雨水的泥点,"我妈做了辣炒年糕。"
"朴灿烈,"我拽住他湿透的袖口,"下次可以直接来吃晚饭。"
雨声忽然变得温柔,他泛红的眼眶里泛起笑意,从书包掏出个水淋淋的纸盒:"本来想当借书的谢礼。"里面是泡烂的蓝莓蛋糕,奶油上的巧克力牌还倔强地立着,依稀能辨出"谢谢"的字样。
我掰开黏连的蛋糕,将写着"谢"字的半块塞进他手里。暴雨冲刷着精致的鹅卵石路,我们踩着水花往亮着暖黄灯光的巷尾跑去,身后争吵声渐渐模糊成梅雨季节遥远的雷鸣。
辣炒年糕的蒸汽在玻璃窗上晕开一片暖黄,母亲特意把电视音量调大,留我们在房间独处。朴灿烈捧着碗的手还在发抖,年糕裹着辣酱滑落,在木地板上溅出星点红渍。
"小心烫。"我抽出他指间紧攥的陶瓷碎片,发现掌纹被割出细小的血痕。医药箱里最后一片创可贴印着卡通猫咪,贴在他修长的食指上显得幼稚可笑。
他忽然从书包掏出个塑封袋,里面是招财猫的残骸:"能借胶水吗?"声音闷在年糕的热气里,额发垂落遮住发红的眼尾。
我们跪坐在老电风扇前拼凑碎片,梅雨濡湿的空气黏着在皮肤上。他的校服衣摆扫过我膝盖,带着雨水浸泡过的皂角香。第三块瓷片怎么也找不到卡榫时,他突然开口:"上周那瓶蚝油,我妈用它砸了电视。"
我捏着瓷片的手一颤,看见他睫毛在脸颊投下颤动的阴影。风扇吱呀转动,想起在学校时借朴灿烈的物理笔记,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不要回家"。
"机器人模型是被我爸摔的。"他用镊子沾取胶水,"他说玩物丧志,却不知道那是他十年前送我的生日礼物。"胶水在陶瓷断面拉出透明丝线,像少年隐忍的哽咽。
"你看这里。"他突然举起修复的招财猫,猫耳裂缝处被金漆细细勾勒,粉红爱心成了裂痕的装饰,"破碎的东西也可以很美。"
窗外惊雷炸响的瞬间,他的手背覆上我的手。胶水瓶滚落在地,我们额头几乎相抵,在潮湿的空气里数着彼此的呼吸。母亲在楼下切西瓜的声响混着雨声传来,他忽然轻笑:"头发蹭到胶水了。"
我抬手要摸,被他轻轻按住。少年指尖的温度混着药水味,细致地挑开发丝间凝固的胶体。这个角度能看见他锁骨处浅褐的小痣,随着吞咽上下滑动,像粒迷路的星星。
"姜念,"他忽然把招财猫塞进我手心,"下次来借东西,能借个晚安拥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