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Ezral也会感到苦恼吗？”
Slime的声音传来，浅色史莱姆看着上一秒还在指责祂的流髑突然陷入了沉默
Ezral茫然的睁开了，祂像往常一样环顾四周，试着想起自己这次又花了多长时间去沉浸在那片死去的过往之中
“三分四十秒，时间越来越长了，Ezral”
听不出任何感情波动的声音传入耳中，Slime回头，一抹算不上鲜艳的紫色强硬的闯入了视线
“好啦~Shulker，在指责我前能先看看我们的新客人吗？毕竟在我发呆的那三分多钟里人家也在这冰天雪地里冻了那么久嘛”
Ezral眯了眯眼，祂又恢复了一贯的腔调
Shulker没有理祂，紫色长发的潜影贝看向沉默不语的Slime，原本毫无感情的蓝绿异瞳逐渐流露出不易察觉的厌恶
“舍得回来了？脑子进水的反叛者？”
Shulker眼中的尖锐的四芒星就像祂本人一样，毫不客气的向着任何被祂厌恶的人露出自己的锋芒
“Ezral…你不想让我好好招待这位…客人…是不是？”
Slime沉默不语，祂有些难堪的垂下头，试图像只鸵鸟一样把头埋进土里去躲避Shulker眼中毫不遮掩的厌恶
“当然不，请跟我来吧，Slime”
流髑丝毫不顾Shulker越来越臭的脸色，祂浅蓝色的发丝在风雪中飞扬，黑白两色的披风在风中摆动，而这一切让祂看上去像是一只浅蓝色的飞鸟，即使面前是暴风雪也毫无胆怯的迎风翱翔
只可惜，这只飞鸟大概已经忘记了该如何挥动翅膀
Slime跟着Ezral走向针叶林的深处，摆放在树干旁的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它们让Slime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哈啊，Ezral，请不要告诉我你想和一个叛徒一起讨论关于…那个最近一直都在困扰着你的话题？”
紫发潜影贝抱着手臂，祂怀疑的目光扫过Slime，令这只浅色史莱姆有些恐慌
“一起讨论也无妨，多一个人可能就会更快的解决，并且…我相信Wither不会容忍一个不辞而别的人继续待在自己的队伍之中”
Ezral自信的说，祂愉悦的笑着，浅色的眼中闪烁着不该在这雪原存在的光
“那就开始吧？Shulker，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期盼着这个话题的开始了”
9.
这是Slime第一次得知Ezral与末影之眼的交易内容
在祂还是Azrael队伍中的一员时，祂那负责的领导者就向他介绍了队伍中绝大多数人与末影之眼的交易内容，除了自己和Ezral
“Ezral选择献出自己的‘生命’和‘灵魂’，从末影之眼哪里换来了凝冰和羽化的能力”
“你知道丢失这两样东西的后果，所以我不再过多解释”
Shulker不紧不慢的说道，祂慢悠悠的摸出自己那颗不完美的末影之眼，光滑但内部却有着裂痕的球体表面模模糊糊的映着浅灰的天空
“但Ezral为什么还活着站在你我面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丢失‘生命’和‘灵魂’①后，任何人都会坠入死亡的深渊”
Slime疑惑的看着Ezral，祂像是在看一个已经死去但又突然诈尸在自己面前的死人
“理论来讲是这样，但请别忘了我们属于怪物，怪物拥有无限的生命，同时也没有灵魂。所以丢掉它们对我们而言只不过是永远失去了参与这场名为‘轮回’②的荒谬剧目的名额而已”
浅紫色的潜影贝解释道
“也就是说，Ezral获得了真正意义上的永生？逃脱了轮回且即便是死去后也不在受其束缚？”
“对了一半，Ezral确实获得了真正意义上的永生，不过祂再也不能死去了，因为祂的‘生命’已经被夺取，这是交易对祂的诅咒”
Shulker淡淡的说道，祂那白帽子上的白纱垂下，隔着一层布料，Slime无法看清这只潜影贝蓝绿异色的眼中闪烁着什么神色
“无法死去啊…这可真是上天的馈赠，为什么要叫它诅咒呢？……你知道的，在我们之中有很多怪物都渴望着逃脱轮回，永生于世。比如…Azrael”
Slime轻声说道，祂看向地面，记忆中那道模糊不清的黑色身影再次不合时宜的闯入了脑海之中
尽管时间是从不回头的向前迈步，但Slime还清晰地记得：逃离轮回，获得永恒的安眠是Azrael的愿望，是Azrael从未放弃，从未遗忘过的愿望
“…因为…我们从未在那永生中获得幸福与快乐，相反，它带给了我们无限的痛苦”
“换取它的同时我交出了我的愿望，现在的我犹如一具麻木的躯壳行走于世间，没有自我，没有自由，永远都在因自己存在的意义而迷茫”
一直沉默不语的Ezral突然说道，祂蓝灰色的眼半眯着，Slime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能从那双与众不同的蓝灰色眼中看见那具躯壳下濒死的灵魂
Slime看见那只怪物的躯壳下站在一个狼狈不堪、奄奄一息的Ezral，或许那个疲倦的灵魂曾经也心怀过对着自己存在意义的憧憬和对自己未来生活的期盼，可现在来看，那所有的憧憬与期盼都被自己亲手扯成了一地碎片和残渣。时间带着无数银白的锁链困住了祂，它们越过祂伤痕累累的身躯，而祂则倚靠着它们苟延残喘
“你…不觉得痛苦吗？失去了愿望，失去了自我，然后又…失去了自由”
Slime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Ezral，而对方则平静的注视着祂
“痛苦哇…怎么能不痛苦呢？不过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末影之眼没有主动找我交易，是否进行这场交易完全是我自己的选择”
Ezral眨了眨眼，没有任何一个怪物会心甘情愿的舍弃来之不易的自我，也没有任何一个怪物愿意亲手奉上自己那少得可怜的自由
如果当初不是为了在饥肠辘辘的同族手下夺回自己的命，那么这种永生相随的痛苦还会降临于身吗？
自幼就失去一切的流髑不明白“生命”与“灵魂”对于一只怪物而言有什么重要，祂从未品尝过获得这两样东西的感觉，因为祂从小就弄丢了它们
“Slime啊”
“你能为我解答生命和灵魂究竟是什么吗？”
这只同样失去一切的流髑轻声呼唤道
10.
生命和灵魂是什么啊？
这是个…很奇妙的问题，因为所有人都默认了它们总会正常运作，与自己融为一体，所以他们面对这个问题只能哑口无言
生命…生命是…
冰凉的雪飘落在身上，Slime觉得记忆中的那场风暴再次出现在了天空，模糊不清的黑色身影好像就站在祂身前，像记忆中的那样伸出了手
生命…生命是…
白眼的神明仿佛就站在身侧，祂像是伊甸园中的那条蛇一样，引诱着祂摘下那颗名为“背叛”的禁忌之果
灵魂…灵魂是…
浅紫色的潜影贝好像看到了那个无数年前消散于空气中的凋零骷髅，在龙留下一地狼藉，哭泣着离开后，祂好奇的捧起了唯一一颗没有被损坏的末影珍珠，然后带着它悄悄离开了末地，在下界造出了一颗并不完美的末影之眼，并毅然决定与之交易，放任自己打破自幼就视其为圣旨的“规则”。这真的不能怪祂，毕竟那种凋零骷髅通过末影之眼而使用的力量真的是太诱人了
灵魂…灵魂是…
濒死的怪物用自己破损的声带嘶哑的喊着不公，尽管如此，它的眼神中却充斥着对死的恐惧和无声的哀求。祂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甚至觉得这只血淋淋的怪物眼中的哀求和身上的血是那样刺眼。然后祂只是闭上眼，将手上的短刃插进了对方的头颅，取下对方藏于胸口的末影之眼后就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地狼藉陪着濒死的怪物慢慢走向黑色的深渊
“生命即是公平，即是自我容忍，允许踏入火焰，在染血的道路上落泪的自己”³
“灵魂即是不平等，即是成为相互的食饵，无论善恶”³
Slime和Shulker同时说道，祂们将自己的过往融为一体，共同在短短的一句话中诉说着其中彼此的痛苦与哀伤
“真是个…复杂的解答呢，看在我这么疲惫的份上，好好把话说清楚不行嘛”
Ezral苦笑着，祂望向天空，眼神中溢满了对广阔天空的无限向往和眷恋
曾经的祂能够作为一只浅蓝色的飞鸟，在永远飘着雪花的天空上展翅，曾经的祂也能以自己的愿望结交旅途中的密友，与祂一样仰望这片不会出现星辰的苍穹
“那曾经的我是否也能为双手染上鲜活生命的我落泪，也能以自己的愿望而钓上属于我的大鱼？”
“Slime…为我讲讲你那个梦吧…在这无数年里苦苦等待的我真是太无聊啦…”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可是一直在等着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能找到我，能为我讲述你们在这片雪域之外所看到的世界变化呢，我敢确定这世界已经和我认知中的世界完全不同了，所以，我亲爱的Slime，我亲爱的Kester，请在Azrael回来之前，陪我打发打时间吧？”
11.
“你怎能会知道我的那个梦？”
Slime疑惑的看向Ezral，而后者只是冲hulker点了点头
“别忘了那句流传于我们之间的名言：Shulker知晓一切”
祂狡黠的笑了笑，然后收到了来自Shulker无奈的的一声叹息
“我说过，Ezral，我的交易是让我知晓世间的一切，但请不要把我说的和那些童话故事里的神一样”
“就算Shulker知道一切，祂也不能预测未来吧？Ezral，这你又该如何解释呢？”
Shulker的目光飘来，Slime立刻垂下头，祂躲避着Shulker的目光，尽管自己的犯下的罪恶并没有直接伤害到Shulker
“…我见证了无数次轮回，所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没人比我们更清楚，Slime”
Shulker不紧不慢的说道，祂走到Slime身前，拽着祂浅绿的头发，强硬的迫使祂抬起头和自己对视
“我很好奇，你究竟在躲着什么？躲避我的厌恶吗？可我憎恶一个叛徒好像没什么不对的吧？还是说你从一开始就很后悔你自己所做的一切？”
潜影贝咬牙切齿的说道，祂微微眯起眼睛，眼中的那颗苍白的四芒星像是想要透过Slime那腐朽外壳下掩藏着的灵魂
“你从来都没有把你做的那个真正的梦说出来过，对吗？我亲爱的Slime，我亲爱的Kester”
Shulker放开祂，Slime看着潜影贝重新退回到Ezral身边，同时Slime也听见祂说：
“那些所谓的金色花海和虚空只不过是在你做过那个梦后突然被塞到你脑子里的东西，对吗？你口中真正的那个‘昨天的梦’，其实的关于Azrael的，对吧？”
Shulker缓缓的说，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在祂心中蔓延，最后从祂的喉咙里爬出，在空气中消散
“我该怎么判断真正的你呢？Slime？你心中的愧疚究竟是因看见我们的痛苦而生，还是因自己滥杀无辜而生！…还是因后悔自己的背叛而生？”
“还记得Agatha吗？是的，就是后来的Ghast，祂原本是可以逃离轮回的，可是你，我不知道祂为什么信了你的话，从此随你叛离Azrael，尽管祂后来再次回到此地，但却再也无法清洗轮回的诅咒”
“亲爱的，在经历无数次折磨后的我只想知道，居住在这具外壳下的你还是我们的Kester吗？”
12.
在谈话的最后，Slime的行为可以算得上是仓皇逃离
负罪感再次占据上风，它扼住祂的咽喉，用末地里那些扭曲灵魂一般嘶哑的声音歇斯底里的喊道：
“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你毁掉了一切美好的可能性！你伤透了每一个真正爱你的人的心！而现在，居住在你这副腐烂躯壳下的灵魂又究竟是谁？”
它不顾一切的尖叫着，试图唤醒祂破败不堪的灵魂，它歇斯底里的哭喊着，妄想唤回那曾经的Kester，它绝望的哭泣着，期待能够迎来昔日的灵魂再次回归
也许直到今天，Slime才能真正亲身体验到Shulker一行人的痛苦所在，那无法言说的悲哀，无法弥补的罪过
Ghast最终没能逃脱轮回的魔爪是因祂干涉，Azrael最终的失踪也是因祂背叛，上天啊，请您分出片刻时光，看看这只背叛亲人的史莱姆究竟生着一副怎么丑恶的面孔吧！请您看看，这只史莱姆疲倦赎罪的模样吧！
请您想想，我该如何愈合心中血淋淋的伤口，我该如何才能洗净我的罪孽？
以泪，以痛苦，以生命亦或是以死赎罪？
可梦中的Azrael依旧是渐行渐远，而泪流满面的祂却只能远远的望着那已经陌生的背影，祂无数次的在梦中高声呼喊Azrael的名字，又无数次的在梦醒时分孤独落泪
祂多么期望那个熟悉的金色眼眸能够再次与祂对望啊，祂已经孤独的在这条不归路上行走太久了，哪怕Azrael仅仅是回头一瞥，那抹转瞬而逝的金色也能使祂再次迈开脚步，走向未知的前方
我亲爱的Azrael啊，能回头看一眼我吗？哪怕你只是回头分出一点点视线，都能够让我心满意足
我太寂寞了，Ezral也很孤独，你能回来陪陪我们吗？
或许唯有死能结束这混乱的一切，或许名为死亡的钟表在犯下罪孽时就无声的开始了计时
‘亲爱的，请向前看吧，还记得Azrael曾说过的那句话吗？’
‘生命是个圆圈，在经历一切后，我们终将在时光的尽头处重逢，生命又是条直线，生者会追随死者的脚步，将自己的身躯投入死亡的巨口，最后在消散时与逝者紧紧相拥’
‘请继续向前迈步吧，亲爱的，或许祂的生命已经燃烧殆尽，而祂的灵魂正在旅途的终点处等待着你，遵循自己的内心，亲爱的，请相信我，因为我是你，我是过去的你’
遵循内心…吗？即便是我发现最终自己只能以死了解这混乱的一切？
Slime在心中无声的默念着，祂迈开脚步，清风吹拂着祂，就像是温柔的母亲轻轻的抚摸着受惊的孩子，但也像是垂死的长辈温柔的与幼小的晚辈告别
渐渐的，祂们的心跳渐渐融合，死去的心脏与腐朽的心脏一同跳动，祂们的步伐渐渐一致，死去的灵魂与腐朽的灵魂一同走向自己最终的结局
“我就是你啊，Slime，Kester就是Slime，Slime就是Kester，我只能活在过去，而你只能活在未来”
“你不该活成自己过去，也不该竭力模仿着自己的过去，你属于全新的未来，属于一个只有你存在的未来”
“我们本就是一个人，只不过被时光分成了两半，现在，我们是否能够丢弃‘Kester’，以‘Slime’的身份走向自己最终的结局？”
13.
Slime颤抖的举起了枪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主人，如果它能够思考，那么它绝对没有想过自己最后一个任务是射杀自己的主人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Slime和‘Slime’共同在心中说道
Slime并没有急着回答，祂扯下眼罩，露出了那只常年不见阳光的血红色眼眸
祂对准自己那只与众不同的红色眼眸，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我是Kester，这一枪，用以不再受缚于过往，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是Kester”
“砰！”
祂闭上仅剩的那只浅绿色眼睛，发抖的手缓缓的移动着枪，祂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我是…是Slime…这一枪……用…用以以命赎…赎罪…从此以…后…我将…将不…不再背负着…背负着罪孽而…而活！”
“…砰”
祂躺了下去，祂能感受到血液和生命的流逝，但面试曾经无比恐惧的死亡，今天的祂能感受到的却是无穷的安宁和平静
解脱了吗？解脱了吧…
祂有些疲惫了，可就在祂即将闭上眼时，一道陌生的黑色影子默默的闯入了视线
一只金色的眼睛安静的凝望着祂，面对陌生人的凝视，Slime竟然感觉了久违的安心和放松
Azrael？是梦还是现实啊？
祂混沌的想到，可即便如此，祂还是朝着大约是那道影子的方向微微抬起一只手，因为祂的视线已经模糊不清
Azrael…老师啊…愿可能就在此处的你能和我昨日美梦中的你一样平安无事，旅途顺利……
END.
……………………………………………………
是的我写完了！！
接下来是注释部分
¹ 原文：你该走另一条路，到另一些港口，运载你的该是一条更轻便的小舟，那时你将会到达对岸，而不该由此经过 ———《神曲》
² 原文：《绝壁》
³ 原文：
Life is allowing yourself【生命即是自我容忍】
Allowing yourself to step on fire, shed tears on bloodied routes【允许踏入火焰，在染血的道路上落泪的自己】
Life is to consume【生命即是消费】
Life is to become food for each other, no matter evil or good【生命即是成为相互的食饵，无论善恶】
Life is fairness, life is inequality【生命即是公平，生命即是不平等】 ———《In Hell We Live , Lament》
①②关于“生命”和“灵魂”：怪物拥有无限的生命，丢掉生命对他们来讲仅仅是从“轮回”这个死循环中离开，不再因任何因素死亡。灵魂代表每一个人内心最初的愿望
这篇真的写了很长时间，也花了很多精力，不过非常感谢能看到这里的你！！！:D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