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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行

流浪的前半生

大连港的海风,裹挟着咸湿气息,还带着丝丝缕缕的鱼腥味儿,就这么不由分说地扑面而来。船夫老哥吭哧吭哧地将最后一批货物甩上岸,抬手在满是鱼鳞的围裙上蹭了蹭,拍了拍我的肩膀,操着一口方言说:“兄弟,我得赶去下一个地儿送货嘞,你自个儿多保重。”船缓缓驶离,激起的浪花高高跃起,“啪”地溅湿了我的鞋,那一刻,我觉着命运就像个爱捉弄人的顽童,肆意拨弄着我的人生。我本就无家可归,恰似无根的浮萍,漂泊到哪儿便在哪儿扎根,于是就留在了大连。

青泥洼桥的拐角处,有个小小的焖子摊,像黑夜里的一盏暖灯。大槐树投下斑驳的影子,给这一方小天地添了几分悠然。老板娘熟练地舞动着铁铲,将焖子在铁板上翻来覆去,不多时,焖子便被煎得滋滋冒油,那声音,就像一场欢快的烟火盛会。紧接着,她舀起一勺麻酱,再浇上些蒜汁,动作行云流水,香味瞬间弥漫开来,直钻鼻腔,勾得人馋虫大动。我蹲在街边,也顾不上形象,狼吞虎咽起来,那热乎劲儿,顺着喉咙滑进胃里,熨帖着我的五脏六腑,那是我在这座城市收获的最初温暖。

可这温暖没能持续太久,为了生计,我一头扎进了工厂。工厂里,传送带无休止地运转,发出震耳欲聋的嘈杂声,像尖锐的锯子在切割神经;组长的训斥声更是像一把把利刃,时不时地刺来。那些日子,就像被沉重的枷锁束缚,每一分每一秒都煎熬难耐。没几天,我便忍无可忍,逃离了那里,再次踏上流浪的旅程。

一个寻常的日子,我百无聊赖地在街头闲逛,不知不觉走到了金州老农机厂的后墙根。就在那儿,我看到一个小女孩蜷缩在角落,低声抽泣着。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头装着两块超市找零得来的水果糖,糖纸都有些发皱了,像是饱经岁月的沧桑。我走上前去,蹲下身子,把糖递到她面前,轻声细语地问:“小姑娘,你咋啦?为啥哭呀?”她抽抽搭搭,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哽咽着说:“我爸爸是表演杂技的,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时候,一口气没提上来,被一锤子砸伤了,在床上熬了一个月,还是走了……我们家的杂技车也抛锚了,就停在那儿,动不了。”

我跟着她来到杂技车旁,只见一位满脸泪痕的妇女正坐在车边,眼神空洞,满是哀伤。我仔细检查了车子,发现只是点火器被厚厚的油泥糊住了。我掏出纸巾,费了好大劲儿,才把油泥擦干净。刚擦完,车子就“突突”地发动了起来。她母亲见状,眼眶一下子又红了,非要留我吃饭。我劝她:“大姐,你得坚强,日子还长着呢。”可这话刚出口,她就像决堤的洪水,情绪瞬间崩溃,捂着脸放声大哭。我看着心里一阵发酸,又恰好自己也没了工作,便说道:“大姐,要不你教我演杂技吧,我跟着你们一起干。”她听了,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笑着说:“谢谢你,小伙子,可开这个车得要B1驾照,我只有C1,车是我丈夫开的,他这一走,车也开不了,杂技也演不成了。”

第二天,我们一同前往二手市场卖车。那辆杂技车被改装得花里胡哨,在一众普通车辆中显得格格不入。二手车商们围着车打量了一番,要么拼命压价,恨不得把价格砍到尘埃里;要么直接摆摆手,满脸嫌弃地拒绝收购。无奈之下,我们只好找了中介。虽说中介的手续费高得离谱,可眼下也实在没别的办法,只能咬咬牙答应了。在她们家待了几天后,我总觉得自己像是个多余的人,处处添麻烦,于是趁大家不注意,悄悄离开了。

东北的秋天,就像个急性子,来得格外迅速。风一天比一天凉,带着丝丝寒意,钻进骨头缝里。我想着去山东,便来到海边,一艘艘渔船静静地停靠在岸边,我挨个询问,说自己可以免费帮忙打下手。大多数人都只是冷漠地瞥我一眼,便不耐烦地赶我走。就在我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一位老爷子动了恻隐之心,他看了看我,微微点了点头,说:“孩子,上来吧。”我满心感激,登上了船。

我没有回龙口,而是抵达了威海,这座城市是我从内蒙古辗转到东北的终点站。站在威海的土地上,我不禁感叹命运的奇妙,就像一场兜兜转转的轮回,无论中途绕了多少弯路,最终还是抵达了这里。我穿着那身破旧不堪的衣服,参观了威海炮台。抚摸着古老的城墙,感受着历史的厚重,可身上的寒意却愈发浓重。天气越来越冷,我实在受不了这严寒,听说上海繁华热闹,便决定朝着江苏出发,一路南下。

一路上,我搭便车前行。每拦下一辆车,我都满脸堆笑,递上香烟,说着好话。司机们的态度各不相同,有的热情友善,和我一路畅聊,分享着各自的故事;有的则冷漠疏离,只是默默点头示意我上车,整个旅程寂静无声。到了苏北,这里和山东一样,人们的生活并不富裕,可他们的善良却如同冬日暖阳,温暖着人心。很多人看我落魄,不仅免费给我饭吃,还关心地询问我的情况。再往南走,当我路过一些地方时,有人对着我指指点点,嘴里说着“侬是苏北宁”,我一脸茫然,完全听不懂。直到到了上海,我才明白,他们是在说我是苏北人,还叫我“香武宁”,意思是乡下人。

在上海,我在ATM机旁的角落里安了身,晚上就裹着报纸睡觉。白天,我会去商场,瞅准了免费试吃的摊位,靠着这些“救济”,日子倒也勉强凑合着过。可谁能想到,平静的生活突然被打破。一天,一个上海老太太气势汹汹地找到了我,嘴里噼里啪啦地说着上海话,语速极快,我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看我一脸懵懂,她索性改用普通话,恶狠狠地骂我是寄生虫,破坏市容。我一听,顿时火冒三丈,积压在心底的委屈和愤怒瞬间爆发,和她激烈地对骂起来。这一吵,把警察也引来了。警察了解情况后,进行调解,最后竟让我赔钱。我无奈地把自己身无分文的窘境说了出来,满心绝望。没想到,警察沉默片刻后,从自己兜里掏出10块钱给了老太太,又掏出10块钱递给我,说:“都不容易,这事就这么算了吧。”那一刻,我心里五味杂陈,对警察充满了感激。

经过这件事,我实在不想再在上海待下去了,于是继续往南走。本来打算去浙江,可命运又一次和我开了个玩笑,稀里糊涂地,我上了去福建的车。坐在车上,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我不禁思绪万千。这一路走来,我尝尽了人间的冷暖,经历了无数的酸甜苦辣,而未来的下一站,又会有怎样的故事在等着我呢?我一无所知,只能怀揣着迷茫与期待,继续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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