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不提也罢,很多事就是这样,始终如鲠在喉,让人难以释怀。方凝自认没有那么大的肚量,她就是做不到释怀,也做不到原谅。
他们两个人没错,与齐小姐无关,可直到今天,方凝也没能得到任何解释更别说歉意了,这让她怎么释怀。
或许今天的方凝能够释怀,甚至是原谅。可是当年13岁的方家小娘子素姝不能释怀,她只是一个为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忧虑的小娘子,她无比担忧,甚至日日祈祷,好不容易等到了他平安回来,可她等来了什么……
这些话,这些怨憎,说多了也就没意思了,所以她从来不说。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其他人都不是她,怎么会体会到她的心酸、痛苦和绝望。
那个时候,为了避免阿婆、阿娘担忧,方凝白日都是故作镇定、强颜欢笑,她连哭都不敢,就连哀哭都是让青黛和白青守着,她才能痛哭出声,宣泄她所有的委屈,可是她不能委屈啊,因为天下都在为齐小姐委屈,而她算的了什么呢。
后来啊,她就想清楚了,阿翁、大耶耶、阿耶能为她做的都尽力做了,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婚事拖累方氏全族,世母她们已经够好了,可如果僵持,男子尚且无事,可她阿姊阿妹的婚事,方氏女的名声,这个世道终归是对女子更加苛刻,若真的要怨憎,只能怪她是个女儿身吧。
又是几日,勇安侯与齐夫人和离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凝光观就有贵客到访。
方凝暗嗤,他们和离的事情还没解决,这个人倒是轻车简从的来到她这凝光观,可真是大驾光临啊。
纵使很不想让他进来,可这个时候,方凝不愿多生事端,更不想让自己再沦为别人口中的谈资,她压下了愤愤不平的青黛。
如今她已是女冠,方外之人,倒少了许多约束。
贵客驾临,自然是迎到了正堂之中,“谢侯爷,请。这是私家道观,较为简陋,还望谢侯爷见谅。”
持重的白青早已奉上了茶水,如今他是权臣,方凝自然是惹不起,这不,再不愿打交道,人家不也打上门了吧,她还敢不把人恭敬迎进来,她确实不敢。
方凝很是平静,几年不见不说沧海桑田,那也是物是人非。
“谢侯爷大驾光临,不止有何指教?”
“女冠何等聪慧,又何必打哑迷呢。”
方凝几乎要笑出声来,“我原以为是我自作多情了,如今看来是侯爷自作多情了,那件信物我本想送回,可我出居道家,不愿沾染俗世,也回转无门,所以信物遗留至今。可侯爷,我未曾应允,那便是回绝了。”
“素姝……”
“侯爷,当日之事,今日之状,你我已不是可以直呼对方名姓之人了,请您自重。”
谢长赢面上一僵,他缓缓开口,“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可我没有办法,谢、高、齐三家都损失惨重,我不能……”他闭了闭眼,“我不能看我父兄、我家传毁于一旦,而我到底是个懦弱的人,我不能面对你,没有勇气解释,又太贪心,才会害的你。可如今高将军立功回来,高、齐两家可算是带罪立功,何况这几年也屡立军功,我……”
“我已是方外之人,您不用对我解释这些。”
“我与齐琰……”他有些急迫,面上露出些许为难之色,可最终还是,“我与她并无夫妻之实……”
方凝想要露出个笑容,可她如今神色复杂,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素姝,是我对不起你,可我……”
他语无伦次,说了太多太多……他的后悔遗憾,他的无奈纠结……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如此的情真意切,推心置腹,方凝不是不动容,可是太迟了,她已经心如止水了,哪怕他当年行事没有那么的……她都可以原谅他,但是他没有,所以她也不能。
她这个人从来都不自甘下贱,也不会为情乱智。她不是聪明人,所以她要尽力克制自持。
原谅她都做不到,更别说昔日那微薄的男女之情了。
她可以理解他,理解他父兄战死,为了支撑门庭,唯一活下来的兄长重伤,没有人能告诉他应该怎么做,所以伤害了他。
但是原谅何其艰难,当年那些事情尚且不提,如今她又怎么能将她的家人又拉进这些事中,让他们再次承受所有的非议。素姝素姝,她阿娘阿耶的所有祝愿和期待。
谢长赢终于说完了,满怀期待的看着她,可注定他要失望了。
方凝看着他,目光坚定,一字一顿,“谢家阿兄,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了,我已是方外之人,不会再涉红尘之事。”她抬手,打断他,“你说了这么多,谢谢你,我如今终于能够释怀了,我终于等来了你的道歉。我一直不明白,人怎么会变得那样快呢,你怎么突然就成了那个样子。可是如今即使你解释过了,我还是没法原谅你,对不起,”说着说着,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滑落,“我忘不了你当年的所作所为,我忘不了我满心欢喜的等到你终于回来了,我那时候甚至想着,哪怕你……我都愿意嫁给你,可是你没有,你没有啊……”
“当年你甚至不用解释的,哪怕你只是告诉我阿耶阿翁他们,你要解除婚约,我都能理解你,我家也不会为难你。可是你没有,你没有,你用了那样的手段来裹挟我,让我成了众矢之的。让我……”
“我不明白,那个时候我甚至想冲进勇安侯府去问你为什么,可我没有,我也不能。那个时候,我就理解了你,我也死心了,我们都是世家子弟,从来身不由己,你我都已经够幸运了。”
“如今,便这般吧,无论是故玉情深还是破镜重圆,我都不愿意。”
“素姝,”谢长赢明亮的黑眸中满是痛苦和纠结,“我可以补偿你的,我可以与你的父兄,让方家……”
“你看,你早已经不是我那个文弱又羞涩的未婚夫了,我早就知道了,不过你终于做到了,做到了你想要的让谢氏以你为荣,人不能贪心的。”
“是,人不能贪心,”他喃喃自语,“贪心,”终于捂着脸,低声哀哭起来。
“我信你如今是念着年少情分,可我也信你与文臣联姻,让陛下放心。你看,你我都不是少年了,不必强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