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三千次日出与标本
成为黑道少主的第一年,我在暗室造了一面标本墙。
墙上的玻璃柜整齐排列,每一块透明的切片都被封存于无菌环境中,浸泡在淡蓝色的培养液里。轻轻摇晃时,液体表面泛起微光,如同遥远星云中闪烁的碎片。
第122号克隆体的虹膜切片,在显微镜下呈现出深邃的蓝色纹理,裂痕如同枯萎的玫瑰花瓣,被切割的边缘仍残留着一丝未消散的生物电流。
第455号克隆体的腺体结晶,被精密仪器锁在一颗玻璃珠内,散发着淡淡的信息素残留。即使被剥离宿主体外,它仍在试图释放某种记忆,像是困在时间夹缝中的幽灵。
第777号克隆体的心脏,是唯一被完整保留的器官。它静静地悬浮在培养液中,纵然早已停止跳动,却依旧保持着鲜活的红色,仿佛下一秒就会重新搏动。
他们都在显微镜下呈现出相同的玫瑰状裂痕。
我研究这些裂痕多年,试图在其中找到规律,找到意义,找到某种能改变既定命运的东西。可它们只是沉默地躺在那里,如同被时间遗忘的遗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注定失败的故事。
"你在制造替代品。"
宋亚轩靠在门框上,语气讽刺,眼神里却带着某种复杂的情绪。他指尖转动着一支未点燃的烟,仿佛在等待我的反驳。
可我只是低头继续调整培养液的温度,声音平静得像机械合成音。
"不,他们是防火墙。"
每具克隆体都不是替代品,而是牺牲品。
当白塔的追杀令下达,我会优先暴露这些孩子的坐标。
每一个编号,每一张相似的面孔,都是用来欺骗主系统的棋子。他们的基因片段足够接近丁程鑫,足以混淆扫描仪的识别,但又远远达不到完美匹配。
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让真正的他活下去。
刘耀文是最接近成功的作品。
他的玫瑰胎记能分散80%的刺杀火力,他的生理数据与丁程鑫的契合度高达97%。在某些情况下,他甚至能短暂地替代丁程鑫,成为实验记录中的“疫苗载体”。
可我知道,只有丁程鑫才是真正的个体。
只有他,我从不允许成为标本。
深夜,我给他植入新一代的定位芯片。
他的身体在我的实验台上安静地躺着,呼吸平稳,眉间微微蹙起,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即将发生的不安。
手术刀划开他颈后的皮肤,伤口处的旧疤痕意外地渗出血丝,顺着脊椎的弧度缓缓滑落,在白色的手术布上晕开暗红色的痕迹。
我隔着防护服低头,在那处伤口上落下一吻。
他的信息素在空气中淡淡地蔓延,玫瑰的香气混合着微弱的血腥味,让人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那些被掩埋的旧时光。
机械义眼精准地记录下他沉睡的呼吸频率,在数据库里存档。
这是我唯一敢收藏的标本。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命运可以重置,我们是否还会走上这条路?
如果七岁那年的观测窗从未存在,如果蓝鸢尾毒素从未被注入他的血脉,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哥哥,而不是被改造为实验记录者的07号……
他是否会在某个普通的早晨,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揉乱我的头发,然后抱怨着天气太冷,不愿意去学校?
他是否会在某个夏夜,躺在屋顶上数星星,随手扔给我一罐无气可乐,嘴里抱怨着:“马嘉祺,你这种天才能不能别总是一副死人脸?”
可惜这些设想永远不会成真。
我们的故事,从一开始就是实验体与记录者的关系。
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的世界彻底崩塌之前,替他挡下所有的子弹,清除所有的追踪,让他活下去。
比任何人都要长久地活着。
有时候,我会站在这面标本墙前,闭上眼睛,想象它们拼凑出的画面。
它们曾经是完整的生命,曾经拥有自己的意识,曾经在培养舱里睁开眼睛,带着懵懂的表情对我说:
"哥哥,我是第777号。"
"哥哥,我能活下去吗?"
"哥哥,我们是不是很像?"
是的,很像。
像到足够欺骗白塔,欺骗那些追杀者,欺骗整个世界。
可惜,他们不是丁程鑫。
他们只是我的赎罪。
他们是我用来填补空白的三千次日出,是我一次又一次失败后留下的标本。
而真正的他,还活着。
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在我替他铺设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
所以,这就够了。
即使这条路,是用三千次死亡,浇筑而成的永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