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好笑,有一天,那闯祸的黑云子啊又被平子和红花给打了出来。这次同往常一样,定安麻溜的爬上了那前几年才建,现在却被他踩的破烂的灰扑扑的墙头,一纵身,便翻了出去。心里想着过几天等着二老消稍消了,再带几个野味儿回来,这事儿便就也是这么过去了。
可也就是这么好巧不巧的,在外头林子里躲了三天的定安遇见了一伙儿商贾,大概数十号人在好几年都没人管过的官道上走着。后头跟着三辆雕文复杂的马车,马车上全都是些丝绸,而那些续命的食粮全在前头坐马车或者骑马的人身上,每个人穿的都很富贵的样子。在最前头领头的,衣着最繁荣雍华,面相看起来也和善,骑着一匹比旁人好了不知多少倍的棕红的宝马。他们,看见了那个还在树上打野味儿的定安。坐着宝马的带头人招招手,说:“小兄弟,你家住哪儿啊?怎么在深山野林里头打野味儿?”定安没听出这人是一种蔑视的语气和他说话——一种上层人对底层人刻在骨子里的厌恶。只乐呵呵的说:“我家就住在那山里头,就那儿,那块最红的地方的下边就是我家,我给我爹娘惹生气了,被打了出来,这会儿准备带点野味去哄他二老。”他的话语里处处是淳朴真挚,那是地方的农民未经过城市红尘的污染,而特有的语言特质。“哦……你看小兄弟,反正你也得回家,倒不如带着我们这一路人过去?我们得找个歇脚的地,这么多人也不好在这深山野林里将就啊,你说对不?”那人依旧坐在马上,语气却柔和了点。“不成不成,我爹娘气现在可能还没消,我回去指定得挨一顿毒打。我可不去,但我可以领你们到村附近,唉,对了!进村的时候可千万别说是我带的呀,那平老爹要知道,非得把我皮给扒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回了村儿也不知道去见见爹娘!’他指定得这样骂我!”他模仿着平子骂人的口气,表情搞怪夸张,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那领头的人觉得反正不吃亏,他们只要到了那就行,只是不说名字,这事儿简单的可怕!所以这一群来路不明的人就浩浩荡荡的跟着定安去到了那山坳中的小村子。“就这儿了,我不能再往前了,你们进去吧,我们村的人都挺好的,你们只要跟他们说借宿保准让你们吃的好吃的!再见,我去打野味了!”在村子口前一里的地方定安停了下来,说了这些话,并对他们招了招手,然后一溜烟的钻入了山林内。
只是……当他打到足够的野味,约莫平子和红花的气该消了回去的时侯,村子早就不是之前的那个村子了。不知从何处燃起的山火像愤怒的恶鬼一样烧光了包括村子的一大片,村口的木牌被烧掉了,破败的房屋像油尽灯枯的老人,歪歪斜斜破破烂烂的倒在地上,已经看不出哪些是人,哪些是房子,哪些是牲口了,因为那些都成了焦炭。那些烧出来的烟火飘在空中,积成了一朵黑乎乎的乌云,它遮盖定安的头顶,迫使他除了眼前的景象,不能再看别的地方。“怎么会这样……”他口中喃喃着,可没人回应他,本该是秋天凉爽的风,现在去滚烫的如同铁铺里的热浪般好像要把他吹的给融化了一样。“嘀嗒”一滴水从空中落下滴上了他的脸,接着便是更多的水滴打在他的身上,仿佛是上天的惩罚,又仿佛是那些死去的人对他的安慰。村里静悄悄的,除了雨声,也就只剩他的呼吸声了。“其他人都死了”,他想着,虽然打小就知道自己是孤儿,是被捡回来的,原本的家不知道在哪儿,但他不在乎,毕竟他还有一个家,也就是这儿的大家,只是现在这儿也没了,他深扎于这地里的根也断了……毕竟浮萍终究是浮萍,又怎么可能长久的安居于一隅呢?
失去家的定安像一个没了感情的提线木偶,摇摇晃晃的提着手中的野味儿,淋着暴雨,朝着他住了好几年的家走去。那和别处没什么不同的,都是一堆焦炭,但唯一能证明这是他家的,也只有平子之前因老是砍柴而给磨损了的柴刀躺在泥泞的地上。他颤颤巍巍的拿起那把柴刀,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下意识的行为罢了。雨水将那生了锈的柴刀,给冲刷得干净了些,一滴滴早已干涸的血迹,顺着水珠流下,他想起不久前带进村的一队人,或许村子是他们烧的,但原因呢?好吧,不重要,就像他们烧了定安居住的家那样不重要……从此村子不再是之前的村子定安也不再是之前的定安了,曾经淳朴的少年,现在眼里被仇恨给充满,复仇的想法如同泥潭将他往深渊下拽着,在他的眼里曾经面目和善的领头人,现在是凌迟千万遍都不够的恶人。他发誓,一定……一定要报了这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