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凡第三次写错重力加速度时，陈璐的橡皮擦精准地砸中他的后脑勺。六月的教室闷得像蒸笼，老吊扇在头顶有气无力地转着，吹得课桌上的试卷哗哗作响。
"第三题选C。"沾着茶渍的纸条从前面推过来，陈璐的马尾辫在椅背上轻轻晃动。她总爱把圆珠笔夹在耳朵后面，蓝墨水滴在校服领口，染出小片星空似的斑点。
许凡在草稿纸上画了只打哈欠的熊猫，把纸条揉成团弹回去。纸团撞倒陈璐立在课桌上的铅笔盒，五颜六色的笔噼里啪啦滚了一地。
"许大呆！"班主任的粉笔头砸在课桌上，"上来解这道题。"
黑板上的斜面加速度题像道鬼门关。许凡捏着粉笔的手心沁出汗，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咔嗒声——陈璐又在转她那支掉漆的钢笔。她的帆布鞋尖轻轻踢他凳子："用动能定理。"
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许凡鬼使神差地在公式后面画了朵小花。教室里响起压低的哄笑，陈璐捂着嘴憋得肩膀直抖，课本里掉出半块奶糖。
"明天早读抽查《滕王阁序》。"班主任没收了他的卡通试卷，却没发现背面用铅笔写的微积分公式——那是上周陈璐趴在茶叶铺柜台上给他出的"附加题"。
放学的铃声混着雷声炸响时，许凡正往陈璐笔袋里塞纸青蛙。陈璐突然转身，把什么东西拍在他课桌上："昨天的物理笔记换明天的语文作业！"
那是包用《赤壁赋》作业纸裹着的碧螺春，茶叶香混着她校服上的洗衣粉味。许凡刚要伸手，陈璐已经蹦到教室后门："记得帮我家卸货！"
车棚的铁皮顶被雨砸得砰砰响。陈璐蹲在她的粉色自行车旁，校服袖子卷到手肘，腕上的铜钥匙沾满黑机油——那是她家茶叶铺仓库的钥匙。
"叫你昨天笑话我车铃哑了。"她抹了把额头的汗，鼻尖沾着道黑印。许凡的雨伞刚撑开就折了两根骨，像只瘸腿的乌鸦耷拉着脑袋。
陈璐突然扯过伞柄："往这边斜点！"她的白球鞋泡在水洼里，帆布面吸饱了雨水变成深灰色。教导主任的手电筒光柱扫过来时，她往许凡背后缩了缩，发梢的水珠滴进他衣领。
"上周的普洱饼..."许凡刚开口，陈璐就把淋湿的《时间简史》拍在他胸口："明天搬完货再说！"
雨幕中的教学楼亮起零星灯光。陈璐突然指着远处裁缝铺的橱窗："等毕业了，我要留长头发穿那种裙子！"宝蓝色的百褶裙在霓虹灯下泛着微光，裙摆的褶皱像被风吹皱的湖面。
"你穿肯定像拖把成精。"许凡话没说完，膝盖就挨了一脚。陈璐蹦跳着踩进水坑，铜钥匙在雨声中叮当作响："等我转学了你就会后悔！"
实验室的日光灯管滋滋响着，许凡用酒精灯烧开水。陈璐蹲在实验柜前翻找茶叶，马尾辫散了几缕碎发，在暖黄的光晕里毛茸茸的。
"我爸的检查报告出来了。"她突然说，铜钥匙在玻璃台面上敲出轻响。窗外的暴雨猛烈起来，雨点砸在铁皮屋顶像在敲鼓。
许凡手一抖，茶水差点泼到裤子上。上周帮陈叔整理仓库时，那个总爱讲茶经的中年人还笑着说要教他品普洱。
"可能要转院去省城。"陈璐扯下发绳，黑发像帘子似的散开。她用手指卷着发梢，"医生说治疗要很久...等考上大学，我要穿带褶子的裙子去报道。"
走廊突然响起脚步声，陈璐拽着他躲到标本柜后面。福尔马林的味道刺得鼻子发酸，她后背紧贴着泡蛇的玻璃罐，呼出的白雾蒙在玻璃上。
"要是我转学了..."陈璐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你给我寄你们学校的卷子。"
"为什么？"
"帮你检查错题啊！"她摸出半块奶糖塞进他口袋，糖纸上的兔子耳朵缺了一角，"等我留长头发那天，你要带着满分的卷子来找我。"
警报解除后，许凡在实验柜顶发现个铁皮盒。里面装满被没收的漫画书，最底下压着本旧杂志。内页用红笔圈着百褶裙广告，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等考上大学——陈璐 许凡"
雨停时天已黑透，陈璐把校服顶在头上跑进雨幕。许凡握紧口袋里的奶糖，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发梢滴落的水珠在地上连成虚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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