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茶叶铺弥漫着潮湿的霉味。许凡蹲在仓库里分装新到的龙井，陈璐坐在柜台前核对账本，长发用铅笔随意盘着，碎发垂在耳畔。
"下个月要去省医院。"她突然说，钢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洞。铜钥匙串挂在门框上，被穿堂风吹得叮叮当当。
许凡手里的茶勺磕在铁罐上，发出清脆的响。上周搬货时陈叔咳出的血丝还沾在装普洱的竹篾上，被他们用新茶盖住了。
"可能要休学。"陈璐把账本推过来，空白处画着穿百褶裙的小人，"不过头发还会继续留。"她的发梢已经扫到锁骨，带着淡淡的茉莉香。
仓库外传来三轮车的喇叭声。陈璐跳下高脚凳，发间的铅笔掉进茶叶堆里。许凡弯腰去捡，看见她帆布鞋的鞋带散了，蓝白格子的袜子湿了半截。
"发什么呆？"陈璐把装满茶叶的纸箱塞给他，"这箱要寄到省城医院。"纸箱侧面用马克笔写着病区号，墨迹被雨水晕开了些。
暴雨再次倾盆而下时，两人躲在仓库阁楼里。陈璐翻出父亲的老怀表，表链缠在手指上绕圈："医生说，等枫叶红的时候..."她突然顿住，怀表发出空洞的滴答声。
许凡从书包里掏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被没收的《海贼王》漫画。陈璐抽出本卷边的《麦田里的守望者》，书页间夹着干枯的茉莉花瓣。
"要是治不好..."她的指甲在封面上划出白痕，"你就替我去看大学的百褶裙。"
物理竞赛前夜，许凡在宿舍收到个沾着茶渍的包裹。陈璐的字迹爬满演算纸："这些题你会错的"，最后附了张裁缝铺的收据，写着订制百褶裙的尺寸。
考场上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许凡解完最后道大题时，钢笔突然漏墨，在卷面洇出个宝蓝色墨点。他鬼使神差地在旁边补了朵茉莉花，监考老师皱着眉看了好久。
回程的大巴摇摇晃晃，许凡抱着装奖状的铁皮筒打盹。梦里陈璐穿着宝蓝裙子在茶叶铺前转圈，铜钥匙在阳光下闪成流星。她喊着什么，声音却被卡车的轰鸣碾碎。
校门口的通知栏贴着大红喜报，许凡的名字旁边空着块位置。门卫大爷递给他个铁罐："那闺女临走前放的。"
罐底躺着绺用红绳系着的长发，发梢还沾着茶叶碎。陈璐的留言写在药盒背面："头发等不及了，先寄给你保管。"
许凡踹开实验室后窗时，暴雨正冲刷着玻璃上的灰尘。陈璐留在柜顶的铁盒还在，漫画书上多了层薄灰。那本《麦田里的守望者》里夹着机票存根，目的地是温哥华。
雨点砸在装长发的铁罐上，发出空洞的回响。许凡摸出珍藏的银发夹，夹齿上刻着极小的一行字："等你的卷子。"
晨光染亮教学楼时，许凡在陈璐的课桌里发现半包奶糖。糖纸折成的千纸鹤堆满抽屉，每只翅膀上都写着物理公式。最底下压着张未寄出的明信片，背面是铅笔画的百褶裙，裙摆处晕着水痕。
他在课桌右上角刻下小小的茉莉花，花瓣数量正好是陈璐头发的长度。吊扇依旧在头顶嗡鸣，只是再没有橡皮擦从前方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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